再次上路,若是大周哪里闹起了瘟疫,她也会赶过去医治,经年累月,李明月因医术高超,尤其擅于妇科杂症,在各地声名鹊起。
李明月有心编撰一本专门针对妇科方面的医书,守护广大女性的身体健康。经过这几年的积累,已经基本列好了大致纲要,她计划将妇科各类病症归纳为经、胎、产、带、杂病五个方面,每个部分列上相关几十个病症,详细阐述每种病症的病因、证治,只是粗粗罗列,合计起来就有二三百个之多。
因此,她的日程安排是非常忙碌的,着实没有闲心用在儿女情长上。
况且,她如今也不是年轻小姑娘了,就这样吧……
晚上躺在榻上的李明月,又一次说服了自己,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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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深沉如墨,无月无星。
深更半夜,将军府里却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李明月无暇顾及这些细节,醒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间书房里。
这里充满了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书案上除了常用的笔墨纸砚,还摆放着各种雕刻工具。
紫檀木书案旁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青瓷瓮,本来该放卷轴字画的地方,如今里面却积攒了许多碎木料,仔细一看,都是练习雕刻木簪的失败品,一点一点,木簪上的花纹从粗糙到精致,技艺精进,累月经年。
李明月站在那里,神情恍惚,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听“嘎吱”一声,书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赵忠扶着谢长风走了进来。
李明月愣在原地,多年不见,谢长风的容貌变得更加成熟坚毅,身躯伟岸,可此时他的头发却染上了点点斑白,眉梢眼角布满沧桑,面色青白,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
明明她就站在两人面前,他们却好似没有看见她,径自走过,赵忠扶着虚弱的谢长风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语气中带着几分哽咽:“大将军,您不要勉强,早点休息吧……”
谢长风摆了摆手,吩咐赵忠点灯研墨,他在书桌上铺开一张张信笺,挥笔书就。
“吾乃戍边将领,岂能牵连进皇子之争,不想某些人为了一己之私,竟不顾江山社稷、边关黎庶。我若逢不测,边关事变,一则怕鞑靼趁火打劫,二则忧心母亲和亲人陷于险境。”
“恳请燕北方老将军速速前来压阵,以抵御鞑靼南下。”
“跪拜母亲,长风无能,本想战死沙场,却不想葬身于阴诡之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死后污名加身,愧对先祖,望母亲上交虎符,归隐乡间,培养后人,以待来日。”
诸多事情一一交代下去,谢长风把写好的信交给赵忠,赵忠含泪答应,带着信转身出了门。
谢长风独自坐在椅子上,摇曳的烛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斑斑驳驳,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李明月缓步上前,恰巧谢长风抬起头,猝不及防间正好撞上他温柔深邃的眼眸,好像一汪深潭,其中坠满万千星子,藏着千言万语。
李明月只觉得心头一颤,谢长风好似看到了她,又好似没有看到,只是再次提笔,在空白的信笺上挥笔写下了三个字:“致明月”。
李明月觉得身子微颤,心却发烫,耳边的声音仿佛渐渐远去,只剩下信笺上的墨色字迹,一笔一划,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致明月:
见字如晤,
来日无多,
执笔书梦,寄长风月明。
踏雪寻梅,
步步徘徊,
及今思之,空余遗恨。
得遇良缘,
三生有幸,
怎奈何,聚散苦匆匆。
人生无常,
各行其志,
何堪回首,烽火不归客。
临风望月,
欲说还休,
唯愿君,安乐亦无忧。】
墨迹未干,谢长风忽然压抑不住的低头咳嗽起来,仿佛要把整个肺叶咳出来似的,哪怕他用手捂着嘴,几滴鲜血还是滴到了信笺上。
李明月焦急地伸出手,却只是从他身上一划而过,谢长风低头看着染上鲜血的信笺,怔忡半晌,倏然低声笑了。
“罢了……”
他打开灯罩,将信笺放到烛火上点燃,又把燃烧的信笺丢进一旁装满碎木料的青瓷瓮里。
那封信,连同那些雕刻的碎木簪,一起付之一炬。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将军府各处挂起了白灯笼,灵堂上,一群人披麻带孝,跪地失声痛哭,一阵大风划过,扬起漫天飞舞的白色纸钱,簌簌落了一地。
李明月只觉得心如刀绞,五脏如焚,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