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铃声起,陈念慌忙咽下鸡蛋黄,嗓子被噎住。
随着最后一口牛奶下肚,大白天内客厅漆黑一片,窗帘已拉上,电视闭好,总闸断开。
她在卧室,卫生间,一切带开关的位置来回穿梭检查,甚至冰箱也被强制下线,才松着气胯包出门。
一分钟,电梯仍在地下,担心记忆出错,陈念忙不迭跑回屋内突击查看。
关了,都关了!
等她拍着胸口第二次出来,刚还紧闭的对门,突然开了一条缝,和她这边关门被带起的风形成对流。
陈念是软发,刚熨好的卷立马炸成金毛狮王,和她凌乱发尾同时飘起的,还有隔壁稚嫩童声。
“我不想去上学。”
“那在家拧螺丝。”
后面一句,是低沉的男人声音。
浑厚,清润,像是悠闲的大提琴音。
据楼下万事通阿姨闲聊,小区设施这不好那不行,唯有一点挑不出错,临近学区,住的多是为孩子上学的一家三口。
怎么没有女主人动静,陈念不是自来熟社牛,看了眼手腕,时间快来不及,晚上等人都齐全,再打招呼更好。
打定主意,她匆匆走远,和出来关门的一抹亮眼橙色擦肩而过。
*
九点半,主编王爱国拿着一摞书推开会议室门,“我用脚写的都比这有话题度。”
陈念低头,默念看不到,没说我,爱说啥说啥,王爱国把杂志推到桌中间,问,“这周选题都有了吗?”
会议室是长桌,主编一人独占正面,其他两两相对而坐,均在大眼瞪小眼。
多年职场生涯,已练就铜墙铁壁,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没说不高兴,看着又不开心,用笔抵着书翻开的页角,压迫感十足。
话音一落下,整个屋子比高考的考场还要安静,众人奋笔疾书在本上写写画画,尽管什么有用的都没记下。
主编和教导主任哪个眼神更厉害呢,后者会趴着窗缝犀利的往教室看,那还是现在更胜一筹,喷火的脸就在视线内。
在笔记上涂个笑脸,陈念不禁佩服自己此情此景还能保持好心态,做比较题。
“还在想。”她实话实说。
陈念负责写社会类版块,风格主打实事求是,哪个楼盘烂尾了,谁拖欠农民工工资...
受众有,但不多,仅局限于利益相关者感兴趣,远比不上谁谁和谁谁谁离婚,复婚,谈恋爱,分手的娱乐新闻。
真诚回答永远是必杀技,除了在工作中。
王爱国端起水杯又放下,他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慢慢想,不着急。”见屋内气氛低沉,他又搬出老一套打鸡血。
“想当初,我就是放牛娃,在草地下坚持写日记......”
从小小王讲到小王再到老王,陈念时常觉得爱国同志不去故事会屈才,煽情能力一流。
耳边鸡汤还在唾沫横飞,永远不要小看一个中老年男性的体力,午饭过后,会议继续。
“不会讲到下班吧。”一旁的同事眼神迷离。
傍晚阴,拿过手机瞄了眼日历上提前标好的红圈,正是今天,陈念举手示意,“主编,有个现场要去。”
言外之意,她现在要走,来这家报社工作的最大原因,时间自由,大老板为人松散,只要按时交稿,几周不来公司都可以。
更不必听这冗长的催眠曲。
睨了一眼扫兴的始作俑者,“散会。”王爱国意犹未尽的摆手,“都散。”
喔,喔,喔!
众人鸟兽散离开会议室,混沌的眼神重新亮起。
“好佩服你啊,关键时刻敢说。”戴眼镜的同事羡慕道。
一旁拿水果的小李也星星眼,“念念你勇气哪来的。”
不拍得罪领导,丢了工作吗?
后面她没说,只是把扒好的橘子塞陈念手里,感谢。
“勇气?”她自嘲,“我最胆小了。”
过去漫长,未来久远。
她要是真有勇气,就不会撑到现在,什么工作,前途都是浮云。
“经历过生死,其他都是毛毛雨。”
“活着已足够艰难,无需讨好任何人。”
......
*
三点,陈念坐上回家的公交,她没去后排坐着,在灭火器旁站下。
“大东门。”
“小西门。”
一站又一站,窗外的云随着播报呼朋唤友,手牵着手聚成云堆,云山,直至黑云压顶雨欲来。
心口翻涌,呼吸紧跟着急促,千赶万赶还是赶不过老天爷发脾气。
“小东门。”
来不及多想,陈念像是被踩中了猫尾巴,快速下车,不忘从包里摸出遮光墨镜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