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那样遥远而又陌生的名词。
他的心中说不清的情绪翻腾,快三十岁了,竟然还差点掉下眼泪。
他抬头望天,不想被那头恶蛟看出情绪。
他静静地提着行李,跟在恶蛟身后,下了车,缓慢地踏上白石台阶。每一步都像千斤那么重。
“你的房间,一直没有动过。爸爸和我,都在等你。”凌云蛟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有比长生更多的隐秘情绪,非但不能对别人说,甚至连自己也不愿意想起。
长生一个字也不说,让凌云蛟这样精于算计,驰骋商场,翻云覆雨的霸总,竟也有些无力。
有些关系,永远也没办法修复吧。
早有工人,出来将少爷的奔驰车开回车库停好。
这些人都不认识长生,凌云蛟指挥:“叫鹤少爷!”
园丁、司机、厨师全都齐齐整整喊:“鹤少爷好!”
这些工人都被训练得很好,没有任何的迟疑,也绝对不会多问。
长生看也不看他们,只问:“爸在哪?”
凌云蛟唇边扯起一个极其嘲讽的笑容:“思雨楼。”
思雨,杜思雨。
这个名字成功地让两兄弟一起为之刺痛。
只不过一个是思念亡母,一个是怨愤不甘和怜惜,怜惜雨夜哭着跑掉的妈妈,也怜惜一直不得不继续生活在,死人统治下的凌家的自己……
……
思雨楼是一座白色小楼,它被一片玫瑰花圃包围着,玫瑰花这时候还没有开。
凌云蛟猛然推开了桃木的大门:“你进去吧。”
他不想去面对,这个让人窒息的小楼。
长生并不停步,他始终没有和凌云蛟多说超过十个字的话。
他是在这里长大的。
那双熠熠流波的眼睛里,水光滚动。
那些光阴,像藤蔓一样,爬满他的心。
原来,走再远,离开再久,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这里。
在斜阳的余辉中,他一个人静静地进了那栋白色小楼。
一进门,撞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画。
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幅,耀眼的色彩贴得到处都是,屋子到处都摆着木质画架。
一个人影坐在中间,那样孤独,那样消瘦,那样苍老。
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坐在无数的画中央。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的目光空空洞洞。
长生心情激荡,胸中一阵酸涩,他不知不觉喊出声来:“爸……”
他的声音竟已哽咽。
原来那样的怨恨,也会难过啊……
曾经那样坚毅,骄傲,永远铁血无情的男人,长生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天,看到他憔悴、苍老、病弱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人听见声音,茫然抬目。
他浑浊的眼睛,看见长生,骤然发出奇异的光彩。
长生被他这样的激动感染,不由跨上一步,离老人更近。
老人猛然大喊:“思雨,思雨,你终于回来了,你是不是肯原谅我了?”
长生蓦地停步。
他的心痛得厉害。
双倍的痛。
为他那死去的母亲,也为眼前的父亲。
他终于明白凌云蛟为什么不肯进来了……
他们爸爸,分明已经老人痴呆了。男人都会认成女人,长生都会认成思雨……
长生大步上前,扶住他爸。
老人紧紧地抱住他,再也不肯松手。
“思雨……思雨……”
一声声地呼唤,犹如尖刀一样,冲破记忆。
“爸,是儿子回来了。是鹤儿回来了。”他早就不肯用的名字——凌云鹤,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冲出。
他并没有原谅,但在看见老人的一瞬间,在一声声的“思雨”里,他心中的恨意,崩塌成无数的碎片。
“鹤儿……”老人茫然地跟着念。
好半晌,忽然眼泪滚滚:“鹤儿,是爸爸对不起你啊!你不要恨爸爸,爸爸都快死了……”
长生正要接口。
老人却又哭道:“思雨……思雨……不是我要这么对我们的鹤儿,两个儿子里,我最爱他,你是知道的……可是,可是,我也不能让蛟儿去坐大牢啊!他还那么小……他才十二岁……”
长生猛然离开老人的怀抱。
他定定地看着他,眼中万端情绪流转。
老人却还在自顾自地忏悔:“鹤儿没了味觉,他做不了菜啦!我的王朝……我的王朝绝对容不下一个连味觉都没有了的废人啊……”
长生惨笑。
当年那一声声的“废物!”“滚!”仿佛又在他耳边炸开。
他好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