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容……他的小弟子……竟能做出如此胆大的举动。
被近乎全然没了神志的主人所抛弃的鲸跃,在被脱手砸到地上去,孤零零躺倒在地面。尾巴两根红穗跟着躺下,丝线交缠。
万事万物都跟着被暂停了。
不,或许还不到这地步,但时间流动也必定是变得极为缓慢……
缓慢到,连他,都忘了该怎样动作。
闻岓视线仍停留在看着她的状态,于几息之间都不见有变动。也算是……失态。
可胆敢做出这举动来的罪魁祸首却全然不觉,半眯着眼睛,仰起脸,半分没变脸色。与失神也没什么两样。
谈容呼吸如火灼,随其胸膛起伏,喷到他脸上来,与他的呼吸交缠,像是要将他也点燃。
他们分明没有抱在一处,可更为亲密地双唇紧贴在一处——只是紧贴,是,仅此而已。
闻岓终于转动了眼珠,微垂下眼皮,眸子不自觉似的望向她眼底。
她眼里映着他,可也并非是映着他。这人是根本不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的。他想。
有意忽略了所有不相关的——念头、好似悸动一般飞快飘过而不留下可让人追寻的踪迹。
无视了,然后站在理所当然的长辈角度,在心中叹一声气。他这,不让人放心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屡教不改的小弟子……
右手抬起,捏她后脖颈子,也不知怎么个道理,下一刻就见谈容双眼一闭栽进他怀中。亲密举动被中断,这小崽子被她师父面对面抱了个正着,额头正抵在他胸膛。
闻岓提着她领子,改了个让她正正经经躺在臂弯里的姿势,只见白雾腾起,丝丝缕缕都钻她脑子里去了。
随之,眼前光景一变。
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人间炼狱。
硝烟弥漫,血腥浓重,嘶嚎此起彼伏。
他踏开一步,脚下是早已被鲜血浸泡成了黑红的大地。
左右看几眼,不是堆叠成了山的死尸,就是散落的断臂残骸,耳边还隐约可闻将死未死之人苟延残喘的痛苦□□。
而黄沙飞扬,再远的也几乎看不清。
他皱了眉头,她为何会陷入这样残忍的梦魇?
继续往前走,纵有于心不忍,他还是对两旁□□与四目惨绝视若罔闻。他还没忘记自己为何而来。
黄沙似是有意阻挠,他往前走多远,它便跟着蔓延开多少距离,没完没了,但也熬不过他一挥袖,便轻飘飘散开了,嚣张气势也陡然化为乌有。
但他还是停下了。
那双在谈容看来能载星河盛风月的眼中,此时正装着……她。
残尸败蜕遍地的这片大地上,她浑身浴血而立,连手中长剑也不例外,如恶鬼再世……虽可怖了些,但好歹是见着了想见的人,他该赶紧将人从这里带出去的……理应如此,却……
脚下却久久不能再往前迈开一步。
即便这张脸上云淡风轻依旧,全然不似为何所扰,可眼神没能藏好他的情绪,暴露出他远不如表面上看来这般镇定的事实——
他动摇了。
亲眼所见,远比刚才那错误的意外更为震撼。
周遭万物斗转星移。遍野横尸什么的在眼中都远去,如同忘记尘世所有而相拥在一处的两道身影……他再熟悉不过。在看清二人唇舌交缠的瞬间,万物在他眼中生生变了个样。
……只剩下他们……和他,一个旁观者。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该是什么心情?当看见徒儿在梦魇中残杀了无数人,当看见她与自己抱在一处,当看见……这个与自己一般模样的人,和她亲吻在一处……
从哪里开始错的……他不明白。为何这孩子,要陷入无用的,累赘的感情中去?
闻岓好一会儿都没能做出什么实质性反应。
想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时又是另一回事。本以为有些事只要他不来戳破,就永远不会有得见天日的那天,也根本没想过要去回应什么……可不愿意它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他竟也成了她的执念。
为何要有情爱?除了让人心神不宁,患得患失,还有什么好处?
远处二人姿态只像再亲密不过的一对爱人,彼此依偎,难舍难分——但那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也不像是她。他从未见过,那孩子看来这样娇羞,如怀春少女。
只是可惜了,即便那依恋是真的,喜欢是真的,即便他看进眼里……也不可能理解。
无谓。
什么爱不爱的,难道不都是无谓?闻岓站定在那儿,仿佛成了座雕像,不动如山。
那与他长着一张脸的人紧抱住她,宛若抱住了要珍视一生一世的宝贝,却在其背后举起一柄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嘴角,直指着她心脏位置落刀——
他终是站不住。伸手轰然一股浩瀚气息扫去,将眼前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