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不中他,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侧过脸要往我这边看去,我瞅准时机,抡圆了胳膊将最后一只纸团掷出,终于命中靶心。 “好哎!” 我兴奋地握紧双拳。 桑榆树打下点点细碎光影,姬景静静看着我,他泼墨似的长发散在脸侧、垂在腰肌,眉头舒展,长长的睫毛盖下一点神秘的影,薄唇微抿,眉目间温和如画。 我不由安静下来。 他俯下身,手指捻起几只纸团,展平了,撑在双手间细细欣赏,又侧过头对成抉吩咐些什么,隔得太远了,我没有听清,只见成抉走后不久又捧着一只毛笔回来,姬景在画纸背面运笔如飞,写好了,也揉成团掷向我。 我慌忙躲闪,害怕他报复我,也要砸我的头,身下的凳子‘哗啦’一下擦过地板,令我险些摔倒在地,而纸团恰好落在窗台上。 我把纸团打开,上面只简简单单写了一句话:夏之法,弃灰于道者黥其面。 下面是我左右两颊被刺‘弃’字的人头像。 我愤怒地撕碎纸团,冲他比了个鬼脸,跳下凳子往后房走,牵着白雪的袖子哭诉道: “我刚刚被人欺负了。” 白雪哭笑不得,摸了摸我的头:“我的小祖宗,谁敢欺负你呢?” “就是被人欺负了!”我生气了,“你居然不安慰我,也不帮我报仇,我不跟你好了。” 白雪无奈迁就:“那小姐希望奴婢怎么做呢?” “我、我……”我哽咽住。 对啊,白雪能怎么做呢? 姬景可比我受宠多了。 我低下头,闷闷道:“那就来碟桂花糕吧。” “这……”白雪面露难色,“小姐,宫中用食都有规定,明天再给你做桂花糕,好不好?” 什么。 还要我等? 我倒退三步,多日以来所受委屈积攒起来的怒火一齐涌上心头,我大喊道:“我才不要等,我现在就要吃桂花糕!” 我旋风式的冲回卧室,双手举起青瓷瓶就要往地上砸,可我又忍不住想,照太后姑姑的性格看,砸坏了,其他人也一定脱不了罪吧?若激怒了她,出去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怒气一下泄出九霄云外,我将瓶子放回原位,吸了吸鼻子,难过之情无以复加,干脆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要回家!呜呜呜……爹爹,娘亲,琰儿想你们了……”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糟糕,因为我哭时从来就很难看,一直被韩林取笑,但现在已没有我在意的人了,自然爱怎么哭怎么哭,哭得越大声越好,这样就顾不得悲伤了。 哭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情,我哭了没多久就感觉浑身无力,脑袋昏沉沉的,仿佛有无数只手将我拉入一方黑黝黝的漩涡, 梦里,我美丽的娘亲坐在一架花藤编织的秋千上,由爹爹推着一下一下来回飘荡,哥哥和我用方木块在地上搭建起精致的高楼,因为觉得哥哥笨手笨脚,我总想要将他踹进一旁的池塘里,好不跟我争抢玩具。 醒来后已是日上三竿,昨夜哭得太累,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连早饭都错过了,又没什么胃口,匆匆喝了几口粥,又坐在书案旁抄录《礼记》。 书案太乱了,我总喜欢将东西乱放,已没有空地让我写字,干脆腾出时间整理一番,但整理来整理去,我居然额外整理出了足足十七遍《礼记》,算上我之前抄录的,刚好满三十遍。 难道我睡梦中也不停笔? 陡然发现自己一项神奇的天赋,我大惊失色。 虽然很想承认这个猜想,但理智告诉我这不可能。 我捧着这厚厚的十七遍《礼记》,陷入沉思。 上面的字迹,丑得天怒人怨,确实是我的没错。 心中疑惑更深,许多神鬼精怪之谈蹦出脑海,一种无由来的感觉萦绕心头,我凑近了纸张,低头轻嗅,除了宣纸自身所固有的淡淡清香,我还闻到一种香味。 我回忆了下,与记忆中娘亲身上的梵香类似,只是这种梵香太冷了,像开在数九寒冬中的一朵佛莲,纯洁而冷寂。 我倏然反应过来,这是姬景身上的味道。 三十遍《礼记》上交后,太后姑姑十分爽快解了我的禁,但我却又一时不愿出门了。 心里有些愧疚,自己那天口无遮拦,说出的话一定伤到了他。 姬景的父皇和生母都去世了,虽然在很小的年纪就被太后姑姑认在膝下,成了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但我想,他一定还思念着自己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