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杪一生都活在她爹的命令中。 让她习武她就习,让她杀人她就杀。 倒也不是多害怕或是多懂事听话,而是其实很多时候,顾杪不是很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不知道杀了人是不是该害怕,不知道见到血是不是该恶心,也不知道睁开眼该干什么,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顾杪八岁时才知道,她五岁那年第一次杀的人,是皇城来的探子。 从顾上弓离开汴京起,就已经在皇探的监视之下,顾上弓早已察觉,却不会与之为敌。 皇探亦是隶属北豫皇室,若他动手,后果可想而知;而反之亦然,探子看归看,却也绝不能踏入卧雪庄一步。 顾家与北豫赵氏明面上还是一派和气,谁也不可公然挑起不必要的战争,这其间是一道不可越过的线。 而那名皇探,却在顾上弓将萧鹤别带回来的那夜,翻过了墙头,试图透过门缝往里面看。 顾上弓将他折磨了半死,顾杪则一刀了结。 看着手下的生命逐渐流失,顾杪忽而想起了前些日剖开的鱼。 那条鱼张大了嘴巴想要呼吸,却缺失了水,被掏出了内脏,拼了命地挣扎变成了濒死的茫然,最终只剩下一副冷冰冰的尸体,除了将熄的神经还牵扯着它条件反射地挣扎,再无其他。 可顾杪感觉不到什么其他的。 她不喜欢思考,脑子里总是一片茫然。每日每日过着一样的生活,睁眼,练剑,闭眼,然后第二天又开始了同样的循环。 外面有无数新鲜事物,好吃的、好玩的,顾杪也去过,可她莫名就是提不起太大兴趣。去了便去了,不去也无所谓。时常是她爹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既没有好奇,也不想多问。 梁伯梁婶还在的时候,总会念叨着说她得多出去走走。即便那时候的顾杪不太记事,但大抵是这句话被念叨得多了,便时而不时地在脑海里萦绕不去。 可顾杪觉得这样挺好的。 什么都不用思考,只需要像院子里的机关偶一般,执行设定好的任务便可以了。 直到她爹让她照顾那个老情人——虽然顾上弓从没有承认过,总之直到萧鹤别来到卧雪庄,顾杪的脑子里才终于冒出来了些从未有过的问题。 当中为首的,便是为什么小孩子可以这么闹腾。 换尿布,洗澡,喂饭,还得把手指头给他抓着才能哄睡着。 后来他大了些,不啃手了,却喜欢上了抓着胳膊入睡。每天早上醒来,顾杪都觉得自己的胳膊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又麻又酸,废了似的。 “爹,我小时候也那么可怕吗?”顾杪忍不住问道。 顾上弓沉着脸,叹了口气。 顾杪深深地为自己感到不齿。 顾上弓时常一言不发地留下偌大一个卧雪庄和一堆烂摊子就不见了人影,顾杪因此忙得不可开交,从早到晚几乎没一刻能够歇息。 大抵是属于照顾,待顾杪察觉时,那总爱咧着豁巴牙、迈着小短腿、无知无畏地跟着她跑的小跟屁虫已经不知不觉地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那日她忙完了所有活计之后摸着黑去了萧鹤别房里,离着老远便发现那房里黑黢黢的。顾杪吓坏了,脑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健步如飞地奔了去。 她着急忙慌地推开了房门,屋子里没开瓦灯,也没点蒸汽炉。只开了一扇窗,凉飕飕的。 八岁的小萧鹤别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房梁,但好在没事,顾杪松了口气。 屋里有一股浅淡的香,香味不浓,顾杪没太在意。 她好不容易安稳下咕咚乱跳的心才走去床边。那孩子发觉她来,只是沉沉地望向她,什么话也没说。顾杪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毕竟是她没能照顾好他。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轻声问:“怎么不睡?” 萧鹤别没答她。 她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哼着走调的歌,哄他入睡。 而那从未有过半点心事的小孩却忽而问道:“我爹娘是谁?” 顾杪愣了愣。 她其实也不知道他的爹娘是谁,她只知道他是对她爹极为重要的人。可她困得不行,上下眼皮直打架,闭着眼含混着说:“你爹是天上的神仙,你娘是夜空的星星,而你是我爹的心头肉,所以我即使舍去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小孩沉默了会儿,又问:“你是因庄主的命令才护我照顾我吗?” 顾杪没听见,她睡着了。 那夜,她睡得格外的沉。 以往日升之前就会醒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