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瓦。
依然有数不清的污垢藏在繁华之下,萧凌之的前方,道阻且长,每个人亦如是。
风中响着清泠的铃声,她把玩着袁掌门送的那串羽铃,绳子已经发旧,羽毛依然洁白如新,铃铛玉质通透,触感灵润。
看了半晌,苏惊梧也没认出来上面雕的什么,三条纽带花纹跟蚯蚓似的。也不知道沈亦尘为何反应那么大,紫昊当初也是。
可这丑东西到底是什么宝贝?独独送给了她,这又是很值得探究的一件事吗?
苏惊梧问宋照璘:“宋大哥,这个羽铃到底是什么来头,袁掌门有没有跟你说他为什么要送给我?”
宋照璘摇摇头:“他给每个弟子都摸过,最后都摇摇头收了回去。我只知道是师父的一个故交所赠,他一直在等这个人,可能等不到了,又或者觉得你跟它有缘吧,毕竟我也只听到你能摇响它。”
“别摇了,听着就不吉利,赶紧扔了它。”苏惊梧的手腕上传来一道声音,她连忙打开封持。
苗鼠爬了出来,一看到外面与他们错身而过的云雾,立刻做恶心状:“呕,要死了怎么飞这么高,我头晕。”
这下回程比他们来鹭州时走得还慢。
两人一鼠停在河边饮水休息,苏惊梧拿出事先买好的干粮给他架到火上烤热,紫昊摆手直接拿过来,说学什么娇气凡人要吃热食。
苗鼠体格虽小,饭量却不浅,苏惊梧怕他吃撑肚子,跟它争抢。
就在一猫一鼠抓着一块饼扯来扯去时,宋照璘突然警备:“谁在那?”
一丛蔓荆后面,冒出来个小脑袋,长长的兔耳垂在身后,头戴小方冠像个书生,眼睛怯怯地看着他们。
“咦,这不是那个苍济河神的茶童,怎么还在这边徘徊,是迷路回不去了吗?”苏惊梧转过身来,一眼认出了它。
小仙兽搓搓袖口,有些扭捏道:“你们的酥饼好香,能讨一口粮吗?”
紫昊扭头看它一眼,嗤笑道:“什么河神座下茶童,这个是讹兽后代,一句真话都没有,千万别问它任何问题。”
宋照璘惊讶道:“讹兽这种远古神兽,没有随神族一起消亡吗?”
“你们还是太小了,只会背书,书上能教你们什么?”
紫昊吐了根鸡骨头出来,傲慢地显摆见识:“虽说天运变化,大多数远古妖神都不在了,但这种小兽越不起眼越顽强,它们混入凡人的地域,沾了人气,慢慢演化出后代,样子没变多少,却爱跟人讨东西吃。”
苏惊梧找出来一张牛肉馅饼递给讹兽:“原来是这样,好厉害呀,真的一句真话都不会说吗?”
“不不不,小生乃鹊山门童,从不说谎。”小兽接了饼,朝她躬身行了一礼,矢口否认道。苏惊梧惊叹一声:“上次你还说自己是河神座下茶童呢?”
小兽摇头:“小生与仙君们素未相识,不曾见过你们。”说完抱着馅饼走了,跟上次那个仙兽性格完全不同。
拿了东西就翻脸不认人了,苏惊梧有点恼,撸起袖子要追上去讨教,却被紫昊叫住:“别去浪费口舌,这小东西分化了成千上万,每只都只有三天记忆,就算你碰到的是之前那只,也早不记得你了。
“而且它一旦口吐真言就会消失,万物各行其道,莫要强求。”
好一个莫要强求,苏惊梧被他逗到了,若他真不强求,哪里还有她苏惊梧活在这世间。反而言之若她认了命,又哪来今日一猫一鼠同饮清水。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有些东西还是须得强求一下的。
但到底是放过了那小兽,无论恶意善意,在遇到孟濯之前,它编的法子或多或少解救了她,让她不至于终日惊惶。
这时水边一丛蒹葭枝叶后面传来铃响,苏惊梧和紫昊的鼻子同时动了动:“有血腥气。”
宋照璘扶上剑柄,用眼神示意他们退后。
跟苏惊梧的单只羽铃不同,那铃声如密浪涌来,一阵接一阵,越来越响,像无数只仓庚在鸣叫。
腥气也越来越重。紫昊爬到苏惊梧袖子上,扯着她说:“再退远些,这气息不妙,怕不是善茬。”
忽然,对面声音停了,一缕缕红丝顺着河水流下来。宋照璘眼神一凛,瞬间出剑,劈开蒹葭丛。
一名穿黑白双色薄衫的女子,正蹲在河边洗手,血水正从她手上冲刷下来,只不过,是别人的血。
她身后一颗矮木万年青,树冠上挂着一串面目狰狞的头颅,有人的,有妖的。
女子笑了一声,手腕上缠着两圈银铃,在水光中闪动。“哎呀,都已经出声提醒你们了,偏偏不长耳朵,好烦人啊,可我刚洗了手,不想再见血了——”
她抬起头,眉眼如霞光一样明艳,脸上漫不经心地笑着,眼中却带着点倦怠似的冷漠。“滚吧,别让我说第三遍。”
苏惊梧还在后面伸着脖子看,宋照璘犹豫片刻,缓缓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