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指的是哪儿,咱也不敢问,她索性直接开启探索模式——这书坊的布局相当的峰回路转,仿佛走两步不扭一下就见不到柳暗花明,所有书(新的旧的、好的破的)紧紧堆叠在一起,感觉人有了生命,书也有了生命,高喊:我要被挤死啦!哎呀讨厌的人类别踩到我了!
……她真的没地方落脚!这合理吗!
宋利之蹲在真·物理上的书海里,边鸭子走边找——首先让她找到的是“大上海地圖”,她翻开一看——如果说先前她在感慨“还好没近视”,现在满脑子就是“我真的没近视吗”,原以为密密麻麻的繁体已经考验极限,没想到印刷不清、分辨率过低、且密密匝匝,才是真要命啊!
这是盗版书,这绝对是盗版书吧!!!
宋利之啪地把书一合,继续鸭子走,将所有地上的、低处的书都找完了,脚也麻了。她靠着坚如磐石的书堆缓了一会儿,又爬上咯吱咯吱的木梯,去找高处的,终于,在一堆疑似古代读物的书堆里,看到了书脊侧的“大清光緒日歷”。
幸好先前查了“日历”“地图”的繁体——一翻开,这回倒是印刷清晰了——特么没字间距和行间距!
不怕繁体难,就怕繁体没标点(民国初年的标点是在末字左下角打一个“·”),更怕繁体没间距。
且不说地图书高糊,如果清楚,那上面的繁体也是横的、竖的、斜的乱七八糟交叠,让人一只手指头挨个点都能点错;现在面前这册日历,则是纯日月节气和天干地□□些密密层层、挨挨挤挤的繁体。
没行间距就算了,字间距你也没,这正楷连的,你怎么干脆不写草书啊!
宋利之翻了半天,内心骂娘了半天,屁都看不懂,是个狗屁的日历,纯纯一科普读物。
她摆烂了,直截问柜台后那颗顶着灰发的脑袋,“老板,侬个的(这里)有勿有民国的日历?”
说完立马反应过来,应当问今年而非民国,但对方头也不抬,一口标准普通话,“民国哪儿有日历?”
宋利之愣了愣——书店老板的普通话标准得突兀,甚至刺耳,你听得懂他的话,但你没法构建起更深层的含义,却让她一瞬间,久违。
久违的仿佛回了现代。
她也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她以为她讲的、老师同学讲的普通话,其实都是民国的江浙沪塑普。
“今朝是哪一天?”宋利之不再愣神,顺杆道,“我日后有一个学习会,不敢耽误……”
“八月初九。”
“今年是哪一年?”
“民国二年。”
“民国二年是哪一年?”
“癸丑年。”
——所以宋利之为什么没听到民国二年就欢呼,因为她看到天干地支就猜到了,农历纪年法啊。
“癸丑年,有勿有能用,呃,阿拉伯数……”
“你哪儿那么多问题?买不买,不买就滚。”
“???!”
那老板终于抬起了头——约莫三十岁上下,长着一张还算文人的脸,两侧消瘦得凹陷下去,留个倒三角的中长胡子,和发色一样,灰的,就是眼神太凶神恶煞了,完全不耐烦,满眼写着:我要平等的创死这个世界。
“…………”宋利之顿了顿,也硬气起来了,边从梯子爬下来边机关枪,“我买侬个(这本)书,侬自己瞧瞧破勿破、旧勿旧伐,当厕纸都嫌硬!侬再看看侬个地图,夜替四噶(一塌糊涂)的,侬要是能给我指出阿拉现在在啊里的,我直接给侬加一百文好伐!”
她“哐地”把地图书一拍,老板更是“哐地!”一指,宋利之暗自记下,“伐过(但)侬勿要太结棍喔侬晓得伐,我如何晓得侬说得是真是假?”
“我还不至于骗你一个黄毛丫头,倒是你这丫头片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还么一句实话。”宋利之嘀咕了句,又掏钱,“怎么,侬会算命啊?”
“小小年纪便印堂发黑,怕是没几日好活。”
“哈!侬也是哦,比死人多口气!”
书店老板不耐烦地把钱拨得乓乓响,宋利之还没理解他在干啥,是不是在拿钱撒气——直到他拿出算盘。
原来是给她找钱呢!(且看样子只收了书钱)毕竟读书人不为五斗米折腰!
宋利之立马深感“一个行为让你歉疚一辈子”,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凶恶、骂得太难听了,对方一把将钱推了过来:“滚。”
宋利之:“…………”
她把包的口敞开,将一大坨铜钱拨进去,拿起书,一声没吭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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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乱七八糟的一天过去,又迎来日落西山。
回家路上,宋利之盘算着,今天八月初九,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阳历在九月左右,所以民国初年是八月开学。
那他们中秋放不放假哦?这年头,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中秋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