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但她还是因此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也开始格外害怕黑暗,所以从此不管妈妈揍她揍得再厉害,她都没再想过要跑,因为深秋夜里的街道实在是太可怕了,被抛弃的恐惧也时刻折磨着她,让她觉得甚是煎熬,而她还太小,受不了那种煎熬。
妈妈的骂声还未停歇,并渐渐往她靠过来,小谭笑心惊胆战地低着头,紧握着拳头,努力回想被赶出院门外的恐惧感,想以此减消即将降临到身体上的疼痛感。
就在她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时,家里的大黑狗不知什么时候牢牢挡在了她的身前,仰头看着妈妈的方向,没有龇牙,也没有发出声音,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赵美华。
赵美华看着身形不算小的狗,深深地皱了皱眉,扬起竹条威胁它:“快滚开,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打!”她的嗓门儿大,声音很尖锐,黑狗被她的样子刺激了一下,下意识地眼放凶光,嘴巴几张几合,恶狠狠地龇了龇牙后,却闭上了嘴,依然没动,也依然没有叫,像是石雕一般横亘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之间。
它有灵性,赵美华一直都知道,但是一条看家狗的灵性用错了地方,就不那么讨喜了。她瞪了它一眼,又斥骂了两句,见它依然无动于衷,尽管知道畜牲急起来会狗急跳墙,但由于自己女主人的权威被挑战,她还是毛起胆子狠狠抽了过去。
沉闷的抽打声终于让小谭笑动了一下,她不敢去抢竹条,只好蹲下来护住小黑,动了动唇,没敢说话,但是眼神里满是哀求。
赵美华出了气,又见黑狗龇着牙,喉咙里发出沉沉的低吼声,却依然克制住了兽性,心中终于舒服了些,她扔开手里的竹条,罚小谭笑跪足一个小时才准起来吃饭,然后抱着妹妹重新回了厨房。
小谭笑照做,膝盖老老实实跪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等她的脚步声走远,她又赶紧起身抱住了依然守在她身边的大黑狗,帮它揉它被打到的地方,眼眶红红。
盯着那张清澈又稚嫩的脸,感受着她小心又温柔的抚摸,小黑趴了下来,用尾巴圈住女孩的腿,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小谭笑永远也想不到,那个虽然脾气急诊乐观开朗的妈妈已经开始变了,以后的十多年里,妈妈的暴躁状态会愈加严重,没办法,夫妻感情的不顺,家庭琐事的束缚,看不到未来的生活,都足以让一个没什么文化且只能依附家庭而存在的女人感到窒息。在这个过程中,她不再是独立的个体,是家庭的附属品,是传统父权家庭中的被压迫者,她厌恶自己的处境,却又出于各种原因无法逃离,于是在需要宣泄的时候,她便只能将矛头对准比自己更弱势的孩子,将孩子作为情绪的倾倒处,从她们那里以此获得满足,体会到掌握话语权的快感。至于孩子的委屈与恐惧,她感受不到,也无暇关注。
这不怪她,她的局限性决定了她没有更好的出路和更优质的教育方式,而且她也只是脾气坏了点,其余时候,她将她和妹妹照顾得好好的,从不让她们忍饥挨饿,衣服鞋子也总是给她们洗得干干净净,让她们看起来永远整洁又得体。
只是对于小谭笑来说,她更喜欢的是以前那个随时喜笑颜开的妈妈,而不是现在这个怨气冲天的妈妈,哪怕她不用把自己照顾得如此面面俱到都没关系。
天色很快暗下来,谭笑跪满了一个小时才吃上热饭,上桌的时候,妈妈已经给妹妹喂完了饭,她看着她的眼神至始至终没从妹妹身上离开过,满心委屈,一改往日吃饭都说个不停的风格,撅着嘴扒着白饭,全程安静。
赵美华见大女儿低眉顺眼,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不知为何气不打一处来,她轻陷着眉心给女儿夹了回锅肉和青菜,语气不善:“别扭给谁看呢?要吃就好好吃,不吃就走开,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不让你吃。”
明明是关心她,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中听,而对于年纪还小的谭笑来说,她并未感受到妈妈的关心,倒是觉得妈妈的脾气又坏了一点,连自己吃饭不夹菜都开始看不惯了。
她垂着眼,心里憋着气,竟没怎么尝出这顿饭的滋味。倒是家里的大黑狗察觉到了她的难受,默默地靠近,蹭了蹭她的腿后,安静地趴在她的脚边,将头枕在她的脚背上,也把暖和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很神奇的是,就在它靠过来的那一刻,谭笑突然就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