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后塞到怀里。众妇人渐渐散去,最后五位妇人羞臊地走到己蛰身前,说道:“禀告执事,今日行市不佳,我等未能挣够铜贝,请执事高抬贵手,待明日必定一并补上。”说完,几人有掏出一二枚的,有掏出三四枚的,还有两手空空的。
己蛰看了,高声说道:“烦请诸位阿嫂聚拢来,在下有话要说。”于是众妇人连忙聚拢过来。
己蛰先躬身施礼,先自我介绍,然后询问众妇人姓名,原来被打的妇人名为苗氏,而施暴的五位妇人分别名为:窦士、卫氏、管氏、廖氏、邝氏。己蛰最早认识的爽朗壮健的妇人正是窦氏,也正是她发号施令,让大家扒了苗氏的衣裳。而“最看不惯”苗氏且抢了其钱袋的正是卫氏。
各人施礼毕,己蛰说道:“窦大嫂等五人未能凑足五枚铜币,不知是何缘故?”
窦氏说道:“禀告执事,我等都是五大三粗的农妇,生前做的都是体力活,出则耕耘稼穑、入则洒扫烹炊,劳筋苦骨、胼手胝足,非是好逸恶劳之辈,实在是灰容土貌、蓬头挛耳,难以争妍卖笑,故而每每所得有限。”
己蛰说道:“在下平心而论,几位阿嫂确实相貌平平,不过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即便为娼,只怕也不能光靠皮囊色相。不如我等向苗大嫂请教请教,她何以每日能挣得最多的贝币。”
苗氏羞红了脸,说道:“‘请教’二字妾身万万不敢当。妾身蒲柳之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生前就常被公婆嫌弃,唯有做小伏低、逆来顺受而已。如今在此阴曹地府,更是举目无亲、任人欺凌,然而妾身始终有个心愿,希望能够早日攒够钱财赎身,脱此贱籍,能够收到亲友祭奠妾身的音信,中元节能回阳间家乡再看一眼,便能安心投胎去了。所以只要能挣到钱,妾身不管什么事都愿意做。妾身每日早出晚归,河畔捡些漂亮的贝壳、石子做成首饰,山中挖些树根做成梳子,采摘葛、麻做成鞋履等,此外也给工匠门浆洗衣裳、给朱门绣户的夫人、姬妾们做些针线等,凡是能挣钱的门路,妾身都愿意做。当然献唱卖笑之事,妾身也是做的。鬼魂没有血肉,即便彼此有意,也无法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冥府的男子寻欢作乐,大多不过是找个人说说话,排遣烦闷、慰藉愁苦,碰上爱说的妾身便静静地聆听,碰上不爱说的妾身便多说几句,碰上爱动手动脚的,也只能由他去……”
己蛰听罢,不禁感叹,说道:“原来如此。苗大嫂心智之坚,令在下汗颜。在下祝愿苗大嫂早日如愿以偿,脱离苦海。窦大嫂,你们几位虽然模样、身段稍逊,但世上没有百不如人的男子,也没有一无可爱的女人,在下认为,先天的不足,可以通过后天弥补。《周易·系辞》有言:‘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也就是说一旦走投无路就该做出改变,变化了后就会豁然开朗,行得通则可以长久。在座诸位阿嫂倘若不愿以色侍人,当以苗大嫂为榜样,另辟蹊径,积攒钱财以自赎。倘若并不因争妍卖笑而自轻自贱,则不妨描眉画鬓、搽粉施脂,人必自爱而后人爱之。以在下愚见,倚门卖笑也是自食其力并不可耻。世间多的是不稼不穑、游手好闲、尸位素餐、颠倒黑白、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恃强凌弱、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为虎作伥、倚官仗势之人,这些人才更可耻。”己蛰一番肺腑之言,众妇人心有戚戚焉,皆掩面而泣。
己蛰接着说道:“窦大嫂,你们几位今日所欠的铜贝便免了,明日需缴足五个铜贝,否则未免对大家不公。”
窦氏等含泪称谢,说道:“可是执事凑不够百枚铜贝,只怕难逃士卒打骂。”
己蛰笑着说道:“在下皮糙肉厚,挨一顿打也不妨事。”
苗氏说道:“妾身愿将数枚铜贝赠予执事。”
己蛰摇头道:“无功不受禄,在下绝不敢收。”
苗氏又说道:“既如此,只当是借给执事,改日再还给妾身不迟。”
己蛰笑着说道:“多谢苗大嫂好意,不过既无抵押,又无保人,如何便将钱财借给他人?挨顿打骂又有何妨?我等在这阴曹地府中挨的打骂难道还少了?挨打不要紧,只要心中不平着、挣扎着,以至为挣脱而不懈努力着,就一定有挣脱的一天。如果觉得奴隶的生活理所当然,那可就成了万劫不复的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