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都。
大齐王朝的京城。
正值人间的盛夏时节,灼热的烈阳正在缓缓西沉。
最为繁华的康安坊此刻依旧人头攒动,细细看就能发现他们正在往一个方向涌去,且大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在启都,有着怎样繁华的王公宅邸都不稀奇,但康安坊最东边盘踞的那处园林还是大得有些令人叹为观止。
园林的入口不同于寻常的高门,而是一座五层高的楼阁,天井宽阔,牌匾高悬。
抬头往上看,“听风阁”三字如暴风骤起,潇洒疏狂。若是行家,便能一眼看出这笔法乃是出自两三百年前最著名的书法大家张颐之手,可谓一字万金。
牌匾悬在第三层,恰好能遮住向上窥探的视线,但从三层往下看,便是一览无余的开阔景象。
三楼窗台之上,有一个穿着沉紫色衣裙的老太太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楼下摩肩接踵的人群。楼梯口走过来个年轻姑娘,语气活泼地朝着那老太太问道:“当家的,你在看什么呢?”
这话一出,老太太还没有作答。
正在三楼洒扫的年纪大的老妈妈就斜乜了一眼那年轻的姑娘,自作主张地替人回了话:“今日咱们的新剧要上,看着底下来的那么多人,老太太肯定是在这儿找乐子呢!”
话里话外透出的三分自豪和三分粗俗让在场的人都笑了,有个机灵的掌事姑娘一拉老妈妈的袖子:“六婶!楼上马上就要进客了,怎么还没洒扫完呐!”
“哎!就快了就快了!”
那老太太也跟着笑,拢起袖子往最先出声的那年轻姑娘身边走了几步,轻轻答道:“我在等人呢。”
为了今天的这场首演,听风阁前的空地之上已经放置了好几幅长宽足有一人高的宣传画,为了能让四面的来客都能第一时间看清楚上面的内容,还被刻意排列成了半圆形。
华灯初上,人群聚拢。
这些人中有身穿长衫的儒生学者,也有身着短衫、肩挑背篓的普通百姓。除此之外,西侧还聚集着许多衣着华贵、端庄娴静的夫人小姐。
这要是放在现代,渝西心想,一定算得上是受众群广泛。
但是她今日要等的人还没有来。
*
仙界,沅江和澧河的交界道中缓缓飘来一叶小舟。
那舟极小,若是躺个人在其中就根本不能再放别的东西。也不知道这舟随着水流飘了多久,直到绚烂夜空中飞过一颗小小的流星,里面躺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岸边有人身着蓝衣,负手而立,似是在等待。
舟里坐着的人却当没看到,他自顾自地从玄色的衣袍之中翻出一本薄绢的册子。
那册子看上去只有两页,翻开以后倒像是无穷尽似的。他熟门熟路地找到被划的只剩最后一个名字的页面,旋即伸手抹掉了那个标注。
现在那册子彻底空空如也了。
做完这些,他才磨磨蹭蹭地飞身过去落在岸边。
蓝袍青年手中握着一把扇子,眉宇之间的温和气质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等待减退半分。见人终于过来了,也只是像往常一样和他打招呼:“总算回来了?”
“嗯。”
“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吗?”
他知道眼前这人在找他的救命恩人,也知道他刚刚做的那一系列动作代表什么——每从神州图册上划掉一个标注,就表示他要找的人不在那里。
但除此之外,蓝袍青年就不知道更多的细节了。而且他这个问题也不应该问的,因为以前每当他问到与此相关的事情时,这人从来不回答。
出乎意料的。
那身量挺拔的玄衣青年看了他一眼,竟然没带什么语气地回答了:“还行吧。”
“……还行吧是什么意思?”被这人乖巧回答的态度吓了一跳,雀恒下意识追问:“下次什么时候走有定时间吗?”
长寻立在岸边,把手中那本册子扔给雀恒:“不知道。”
雀恒随手翻了翻,惊道:“都走遍了?!那你要找的人还没找到么?”
这话简直是在往人心上捅刀子。
果然,那周身三尺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长寻不再回答,只用深邃的黑瞳盯着雀恒上下扫了两遍。再开口,他的语气突然带上了几分不善:“雀恒……你应该不是没事来找我寒暄的吧?说吧,又给姜荇当传声筒?”
雀恒略僵。
一瞬之后,他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神态,含了几分舒缓的笑意:“别这么说嘛。确实是有件事要做,但这事儿不是找你的,是我要去干来着。”
“那你找我干什么。”长寻把雀恒还给他的神州舆图随手抛了抛,抬步往前就要离开。
“我能拿这个事儿来找你,那自然就是有我的理由。”对上长寻眼中明晃晃的怀疑,雀恒随手摇了摇那把玉扇,笑着说道:“事关听风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