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六十章
声音指引着隆琦山出了城。
因为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她离开前没有与任何人道别。森林比她印象中更加幽静，高耸入云的松柏在秋风中挺立，树影交织成浓密的苍绿色屏障，远方的雾像一面乳白色的裹尸布，既埋葬了人们前进的愿景，也阻隔了很多对生者而言毫无意义的烦恼。
隆琦山沿小路向前，中途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或阻拦，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或者两个小时一-她出门时忘了戴表，而人们在自然中对时间的感知总是不够准确一一前方出现了一只古怪的毛驴。它耷拉着两只三角形的耳朵，垂头在地上吃草，眼睛是红色的，牙齿很白也很整齐。
废土上没有羊，自然也没有毛驴，隆琦山盯着它看了好几眼，那道声音对她说：“骑上它。”
隆琦山走过去，试探性地拍了拍毛驴的背，见它不反抗，于是一翻身做到它背上。
毛驴驮着她小跑，继续往深山里走。
又过了不知多久，春门江的流水声渐渐听不见了，两侧的林木时而茂密时而稀疏，风吹过时，树海像在进行大合唱，每个角落都有不同的声部。隆琦山屁股下的驴背很温暖，也很稳当，那有节奏的律动逐渐唤起了她对疲乏的感知，不知不觉间，她趴在驴的身上睡着了。
后来她是被很多人的交谈声吵醒的。
一个男人对她说：“你好，女士，醒一醒！你已经到目的地了！这里是′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我们是从天河城过来的蜕变者，你和我们是一路人，你到家了！”
隆琦山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从驴背上翻滚下来。面前的男人大笑着伸出手拉了她一把，他背后是一片平坦而拥挤的营地，营地中间扎着许多帐篷和房车，帐篷外的支架和个人用品大多摞放得整整齐齐，放眼望去就像是一座座小土包，又仿佛是古人在戈壁滩上修建的坟茔。
隆琦山没把这个不太吉利的想法说出口，因为这里至少有几千到几万个人，说了她得挨揍，还揍不过人家。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后，她问男人：“你说这是哪？”
“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一一'酒泉'是我们参照历史书起的名字。”“你们是从天河城来的？”
“对，我看你是北方人，你应该也能听出来我有点南方口音。”“天河城的蜕变者…有这么多？”
男人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要说天河城中还剩下很多人，我们和人类是和平分手的，你肯定不信。事实就是，天河城已经是座空城了，你看到的这些就是天河城仅有的遗民，而且每一个都是放弃了人类自我认知的蜕变者。”你们打仗了？种族灭绝的战争？蜕变者是赢家？？隆琦山差点在冲动下问出口，又险险克制住了，男人的注意力也没放在她身上，淡淡说：“我们听从前人的呼唤来到这里，想必你也是如此。”隆琦山迫不及待地问：“前人'是什么意思？”男人抬起手制止她：“你心中有很多疑问，我理解，但时间有限，等我向你介绍完，你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
隆琦山点点头，他继续说：“起初我们像你一样，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但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不知道它要让我们做什么。天河城的学者钻研数十年，访问其他两座中原城市的图书馆、实验室及各所高校，参考大量银铛入狱的蜕变者给出的口供，最终确认了'外星人猜想'基本符合事实一一“即世界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我们脚下是一颗星球，地外存在辽阔的宇宙与许许多多的外星生命，仙家人也是外星生命的一种。”“‖‖″
隆琦山陡然间有种眼前的迷雾被拨开、前方道路豁然开朗的感觉。与此同时她在心中默默想到，文明的发展果然是建立在沟通和互助上的……假如征县连接到主塔的网络，能够像南方城市一样共享资料库、互通有无，如今也不会是一幅暮气沉沉的仿佛罪人流放地般的落魄样子。然后她转念一想，发达的天河城已经沦为战争遗迹了。果然万事皆有好坏两面。
天河城来的男人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一-可能有些知识在他眼里是常识：“此外，学者们还总结出了一些仙家人的能力，比如他们可以在无氧和高辐射环境中生存，还能通过人类捕捉不到的特殊频率的信号进行远程交流。”人类捕捉不到的特殊频率的信·号.……?那不就是隆琦山听到的，从头顶的星星上传来的声音吗！！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男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没错，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人类进化成为蜕变者后，双耳能够捕捉到的声音频率更加广泛，那道幻觉般的呼唤，很有可能是宇宙里的仙家人在隔空与我们对话，有了这种猜想之后，天河城的蜕变者们开始尝试回应它，我们将自己友善的语言通过仪器发射出去，没过多久，人们耳中听到的声音便发生了变化。“那道声音对我们说，她不是仙家人，而是曾经从地球逃亡到宇宙中的蜕变者。你是从北方来的，有没有听说过黄韵萍这个名字？若干年前，黄韵萍是征县守序厅厅长兼乌苏里涉外事务调度处处长，她成为蜕变者后率领精锐部队攻破征县以北的防线一路南行，最终抵达我们今天所在的位置，然后……”男人竖起食指，指了指天空。
隆琦山咋舌：“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