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帝指尖悠悠点着桌面,呵呦一笑:“如何?”
司文道:“陛下大作自然绝妙,就不知沈部像抄一首陛下写给皇后娘娘的诗,是为何来?”
众人齐刷刷看向末座。
栖真成了众矢之的,面上神色精彩纷呈。
这可太冤了!当初在书楼随手找了本诗集,见封皮无署名,挑了内里最长一首,囫囵吞枣背了再说。
现下可好,此诗不仅有名,作者还坐在殿上玩味地审视她。
栖真深吸口气,出列道:“陛下恕罪,兰珍自然知晓此乃陛下写给娘娘的诗。只是兰珍近日驻守香在无心处,每日看着陛下诗作,感佩陛下和娘娘伉俪情深,才斗胆在炼魂祭仪上抄一首陛下大作。兰珍文笔稚嫩,如何比得上陛下笔下缱绻,娘娘收到此诗更觉愉悦才是。兰珍斗胆,自作主张,甘领责罚。”
在场者都觉沈兰珍胆子忒大,现下才恍然,敢情她是借机溜须拍马,投向她的目光很有些意味深长。
这司军之女向来人前人后悄无声息,三巴掌打不出个闷屁。谁知深藏不露,赶着紧要时候发威。
殿里唯有嘉和帝沉吟不语。
一方面,这马屁拍的他也有点受用。斯人已逝,昔年情爱随之隐入尘烟,没成想借诗翻将出来,又是阖宫俱在的场合,岂不是把他和皇后感情又拿出来显了下摆?
可另一方面他又愠怒。晚瑢的死是他心头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若她不是后悔嫁他,为何会被忠诚契反噬?发誓永不离弃的神仙眷侣如今落得一因悔恨暴毙,死状惨厉,一有情无处诉,不得不接受天人永隔的结局。此时拿情诗到他面前,难道不是讽刺?
而这沈兰珍平时闷声不响,原来也如此取巧,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种场合拿他的诗来彰显她的体贴和忠诚?
嘉和帝面上不悦:“炼魂祭上自行作诗,哪有拿别人的来代之理?不算,重新做来。”
栖真只得应是。
她硬着头皮重回座上,研墨蘸笔,提笔开写。
虽措手不及,但好在她做事向来准备Plan B。
不知仪式什么情况,当初她死背活背备了两首。只因自知对诗词之类记得吃力,生怕或忘,才再搞一首备用。
殿内一时沉寂,都想看看司军之女当场能写出什么诗来。
栖真静心,半炷香后搁笔,自有宫人恭呈御览。
张典接过,照本宣科。
栖真笃定,一首出问题乃时运不济。两首中招,叫她天打雷劈!是以等张典朗声读完,心想,差不多了吧?
岂料殿内仍然无声,这次连救场之人都无,各种奇异的眼神纷纷在她和洛尘之间来回扫。
嘉和帝拍桌,怒道:“沈部像!”
栖真心肝一颤,出列跪倒。
“让你自个儿写,又抄一首别人的做甚?”
栖真只觉五雷轰顶。
怎么可能!
难道她随手一翻,又挑中一首人人皆知的?
嘉和帝瞧向端坐的洛尘:“看看,她抄你儿时诗作,到底何意?”
栖真眼前一花,差点跪不住。
这首居然是洛尘的诗?
栖真热汗上涌,声音微颤也得想办法自圆其说:“神官长容禀,兰珍觉得、觉得殿下和皇后娘娘感情甚笃,所以想着不如写一首殿下的诗送给娘娘……聊表孝意。”
众人纷纷收回之前想头。
深藏不露?这人莫不是傻的吧!
隔得远,洛尘只瞧见沈兰珍垂首时露出的两只血红血红的耳朵尖,和那晚决绝之态迥然不同。
她对他绝情,他终究舍不得她大庭广众失范,于是温声道:“这诗写于嘉和九年中和节,我入神宫前最后一个节日。想到未来再不能承欢母后膝下,伤感而作,现下再看幼稚得很,难为沈部像记得。”
一番话,明着给沈兰珍台阶下。
什么幼稚得很?
这诗做于洛尘六岁。一诗即出天下传阅,连诗坛大宿都竖拇指,说此文新奇,感情真挚,孺慕之情让人闻之落泪,不愧大容第一神童之作,举国上下无人不知。
洛尘见栖真无言,猜她大概不知如何答,索性台阶再递,对嘉和帝道:“虽有违圣意,沈部像想必也是好意,再写一首便是。”
衣袖下指甲狠狠掐进皮肉,栖真心里啊啊啊,洛尘提议看似替她解围,实则真把她往火坑里推。
只因她肚中无货,写不出来,这可怎么办好?
栖真把心一横,抬头道:“陛下,兰珍过去常伴娘娘左右,知娘娘心有丘壑,绝非寻常女子可比。兰珍自知诗才粗鄙,不敢在御前献丑辱没娘娘圣听。兰珍可否以别样代替,也算在娘娘神识前献上一番不落俗套的心意。”
嘉和帝问:“以何为替?”
“打拳!”
殿内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