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露露第二次去广城。
和第一次的信心满满不同,如今的她犹如丧家的犬,就连看到火车上带大盖帽的,都忍不住哆嗦好几下。一直到那个人离开,方才慢慢的抬起了头。
这个年代,来广城的人渐渐多了。
她跟着拥挤的人流走下火车,外头凉风苦雨,和云城的干爽完全不同的湿冷,像是一床永远干不透的被子,重重的裹住她,过得她几乎透不过气。
她站在站台上。每个人似乎都有他们的目的地,但是唯独她不知道去哪里。
她只知道自己要去找郑老板。
可是郑老板,真的还在广城吗?
夏露露浑浑噩噩的走出火车站,坐上了坐过很多次的公交车。不知道站了多久,又跟着下车的人一起下去,走到了一处不知道来过多少次的地方。
那是郑老板之前的住所,一处二层的骑楼,白色的墙体,高高又狭窄的大木门,最顶层的窗子五彩斑斓,仍保留着西关人家别有的风情。夏露露曾经颇沉迷于那带着异国的风调,但如今看到黑漆漆的窗子,她只觉得心累。
郑老板,会在里面吗?
她敲了敲门。但里面却没有任何应声。甚至不仅里面没声音,周围的四邻也都跟死了一样的沉寂。
"郑老板?郑老板?您在不在啊?"
夏露露锲而不舍的喊着,声音从一开始的娇柔逐渐变得焦急。然而却依然没有任何人回她。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路人路过,见到她在敲门,便问:"靓女,你找谁啊?"
夏露露回过头,理了理自己有些松散的头发:“我找郑老板。”
“郑老板?”那人看了看眼前的骑楼,说:“这里没什么老板,早就没人喽!”
夏露露瞬间僵住:
“怎么可能呢?我之前还给郑老板邮过东西……”
“都走了,政府要拆迁,年后就全都搬走了。”那人说完,用手指了指骑楼的侧面。之间一个血红色带着圆圈的“拆”字就涂在墙壁上,但夏露露硬是没看到。
夏露露—把抓住了他:
"大哥……那你知道里头的人搬哪去了吗?"
那人摇摇头:
“我又怎么知道啊?这附近都是老广的房子,我都没听过什么郑老板的。他就算之前在这里住,也是租的吧!”“一个租户,谁又能知道他去了哪?”
那人说完便走了。剩下夏露露怔怔的看着眼前黑洞洞的窗,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夏露露仍在锲而不舍的找着郑老板。但偌大的广城,想要找一个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她的五百块钱很快便花得精光。
钱花完了,她便只能从租的小房子里搬出来,去火车站里睡。火车站冷,赶上下雨,就算在站内,也仿佛置身于绵延的雨中。夏露露身上只剩下五块钱,她却不敢花。
五块钱是回云城的车票钱,即使到了绝处,她也不愿意花出去。
就算是绝望,她心里头始终有个念想,要把郑老板找出来,要让他把帐清了,要再回云城去。
可是,她还回得去吗?
实在没有钱的时候,夏露露甚至去捡垃圾,捡别人吃剩的东西。甚至有一次,有一个面容猥琐的男人凑近,问她:“多少钱一次?”
夏露露惊慌的看了看他,在他凑过来的时候,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仓皇而逃。她就这样战战兢兢的过了几个月,广城也藏不住了。
有一天,当她在火车站打水喝的时候,一旁的工作人员突然指着她:"哎,你是不是……"
"不是!不是!"
夏露露又一次逃跑了。
她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认出了她,但她却也不敢在这里待下去了。她手里头紧紧的捏着那五块钱,心里头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去。回去找谢明辉,找夏家,让他们把自己藏起来。自己还能活。
可是,回去之后,她真的还有活路吗?
夏露露不知道。
她用最后的五块钱,找了个回云城的班车,把自己塞了进去。班车的时间长,但她也顾不得什么了。她只想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