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部招待所的走廊里,三盏马灯在凛冽的穿堂风中剧烈摇晃,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
张志成握着一把失去光泽的黄铜钥匙,费了好大劲,才把钥匙插进&nbp;212房间那把锈迹斑斑的锁孔。随着“咔哒”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一股刺鼻的陈旧霉味混合着呛人的石灰粉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四张行军床的帆布床面泛着霉斑,最靠里的那张床腿下垫着半块青砖。墙角的铁皮柜绿漆剥落处爬满铁锈,柜门歪斜地挂着,露出里面几本被撕掉封皮,又遭老鼠啃噬过的手册。“你先歇着,我去锅炉房打点热水。”张志成一边摘下满是汗渍的军帽,一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他额头上有半圈明显的白色帽痕,在被烈日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林悦刚要开口回应,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急切的喊声“张志成同志!师部急电!”那喊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透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张志成闻言,脚步猛地停下,手中的帽子差点掉落。他迅速转身,脚下的军靴在水泥地面上踏出沉闷的声音,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
机要室里,蜂鸣器尖锐地响着,他伸手拿起电报译文,电报纸有些泛黄,上面写着“新塔河营地电报员已遴选出,随物资车队,明日抵阿克苏。请接洽安排。”发报人是孙专员,收报人本是林师长,但林师长特意要求抄送给张志成一份。他心里明白,这是要他提前和电报员熟悉,免得去了营地后因彼此陌生产生摩擦,影响工程进度。
一想到之前的电报员竟是反动派余孽,差点坏了大事,张志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与担忧。那次事件让整个营地通讯陷入混乱,工程进度也受到严重影响,大家都心有余悸。如今新电报员即将到来,他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谨慎对待。
回到走廊上,见林悦房间的门开这,她已经把药品箱稳稳地放在靠窗的床边。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身姿笔直,手里拿着镊子,夹着酒精棉,专注地擦拭着那罐梅林罐头锈蚀的卷边。“得处理下,破伤风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轻声说道,随后,拿起紫药水瓶,小心翼翼地往罐头表面涂抹。绛色的药水在铁皮上慢慢散开。褪色的红漆矮凳腿缠着医用胶布,林悦挺直的后背与凳子形成九十度直角。镊子尖在罐头卷边处刮出细碎的铁锈渣,酒精棉刚擦过的地方泛着冷光,转眼又被绛色药水洇成暗红,像凝固的血痂。
张志成见状,没打扰她,默默走回自己屋子,从边角磨损露出线头的帆布包里掏出图纸。他把满是褶皱和铅笔标注痕迹的图纸在桌上缓缓展开,就着马灯昏黄的光线,试图在上面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李工提出的渗漏问题,此刻在图纸上表现为无数蜿蜒曲折的等高线,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让人看着发愁。
他伸手摸出计算尺,这把计算尺陪伴他许久,表面刻度磨损,数字不太清晰了,可在他手中,依旧是最得力的工具。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牛皮纸信封里还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林师长遒劲有力的钢笔字“三团发现反动派遗留暗渠,可能影响你们东段设计,务必核实。”
“该死!”张志成忍不住低声咒骂,声音里满是愤怒与无奈。手中的铅笔尖因用力过猛,在地形图上戳出一个黑点。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画面如果反动派当年真在胡杨林里私挖过引水渠,那现在规划的总干渠地基就会到处是洞,所有的努力都可能白费……伸手抓过手摇计算机,铁手柄在他的转动下哗哗作响,黄铜齿轮咬合处迸出几点微弱的火星。
张志成的计算尺在渗漏量公式上卡住了,怎么摆弄都推进不下去。他烦躁地扯开领口,纽扣差点被扯掉,汗珠顺着喉结不断滑落,滴进衬衣上层层叠叠、缝补得密密麻麻的补丁里。如果用混凝土衬砌……茶缸里漂浮的茶梗突然沉底,张志成猛地抬头。月光将窗棂的影子投射在图纸上,竟与三团提供的暗渠走向完全重合。这个发现让他后颈发凉那些看似破坏地基的暗渠,若以特定角度与干渠交叉,反而能形成天然减压井!
紧接着,窗外的风突然卷着沙粒扑在图纸上,沙粒打在纸上沙沙作响,他手忙脚乱地用镇纸去压图纸,慌乱之中,却碰翻了一旁的搪瓷缸。褐色的茶水瞬间在等高线间散开,将原本清晰的海拔&nbp;120米的标记弄模糊了,他的思绪也像这被茶水弄花的图纸一样混乱。
“用这个。”不知何时,林悦走了进来,,她手里递上一块印着红字的毛巾,毛巾的边缘已经磨损。张志成伸手接过时,碰到了她指尖的碘酒痕迹。
“药房老周最后还是只给了八盒,把最后两盒磺胺锁进保险柜了,说是要给首长备用。”林悦的语气里满是愤愤,她的脸颊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张志成在走廊尽头的值班室借来半截蜡烛,蜡烛已经烧得很短,烛台上满是凝固的蜡油。融化的蜡油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军用地图上,他正全神贯注地重绘东段渠道的防渗结构,眼睛紧紧盯着图纸,手中的铅笔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隔壁看见林悦正伏在窗台上,借着清冷的月光,仔细地核对药品清单。俄式军用水壶稳稳地压着被风吹起的纸角,军用水壶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