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黄昏,霞若锦织。河面被染上一层金红色,波光粼粼,好似有无数鲤鱼跳跃。如今的郧阳府,自大宣立朝时便开始修建,至今已有百年,坐北朝南,背山靠水,汉江、丹江、堵河交汇,是南北水陆重镇。经堵河可达巴蜀,由丹江可入商洛,而从汉江则上可达汉中,下可达荆襄,可谓六省通衢。李衍他们,乃是乘船由丹江而来,从一侧绕过最先看到的,便是西河码头。河面上,大小船只往来穿梭。既有商船,亦有客舟,码头上船工们如蚂蚁般忙碌,船只或卸货、或启航,晚霞映照,河面剪影凌乱,一片繁忙。此刻,那船工汉子的酒也醒了大半,想起自己之前行为,不由得心中懊悔。这光头大汉沙里飞,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中人,还有这术士,可是会放蛊毒。自己勾肩搭背,还跟人吹牛……果然是喝酒误事!他此刻也不敢再多说话,行至岸边,待李衍等人走上码头后,便竹竿一撑,扭头就跑。驶离岸边数百米后,他才发现船舱内放着一小块散碎银子,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捡起,放在嘴里咬了一下。随后,对着岸边举了个大拇指。“敞亮!”…………郧阳府这西河码头,布局很是规整,既有用于货船停靠,搬运货物的石台,也有蔓延至河中的阶梯,以供客船行人往来。石阶上,或站或躺,等了不少人。每当有客船靠近,他们便纷纷起身,专挑那看起来有钱的,低头哈腰凑到跟前。这些都是城内脚行中人,为的是帮人挑行李,挣口饭钱,对城中情况也很是熟悉。其中还有不少手持棍棒,操着巴蜀口音的棒棒,开价比别人都便宜。李衍几人刚上台阶,虽觉得他们不好惹,但还是围来一群人,争相询问要不要挑行李。棒棒们能吃苦,有一人操着巴蜀口音,直接开口道:“老爷们,管口饭吃就行,保证给你们送到地方。”“咱们做事实在,诸位若是信了他人,指不定被哄到哪个客栈,被宰上那么一刀…”旁边有本地汉子,立刻瞪大眼睛骂道:“你们这帮蛮子,胡说什么呢?懂不懂规矩!”“格老子的,嚷嚷啥!”棒棒们人也不少,双方一言不合就要开打。“哎哎哎~诸位莫动火。”沙里飞连忙摆手,“咱们兄弟东西少,自个儿拎着就行,就不劳诸位大驾了。”他是江湖老油条,已发现不对。码头这地方,虽说自古以来,就三教九流汇聚,龙蛇混杂,但大部分时间都有个规矩。就算骗人,也要分出个地盘。而现在这情况,摆明是两帮人在争码头,若是一言不合,说不定就敢直接开干。“哼!”“你小心点!”听到没活,两帮人怒目而视,纷纷散开,当然临走时还互相撂了狠话。“啧啧啧…”看着这帮人离开,沙里飞低声道:“看来漕帮情况不妙啊。”码头一向就是漕帮的地盘,即便外地来的脚行要抢生意,也不会随意乱来,必须在漕帮的调停下,各自划分地盘吃饭。而如今,却这番模样。说明漕帮的掌控力,正急速下降。“无需理会。”李衍微微摇头,“咱们先进城中休息,等吕三兄弟的通缉令撤了,再办好道牒,就立刻离开前往宜昌。”说着,便带几人向城门走去。他们的形象有些惹眼,很容易被人注意。有坏也有好,至少街上的荣家门扒手会避开,乞丐们更不会随意上来堵人。但老江湖们个个眼尖毒辣,就码头到城门这一段距离,几人已感受到不少目光注视。李衍也懒得理会,直接带众人进了城。郧阳府城虽比不上长安,但规模也着实不小,大小街巷有七十余条,各街道丁字路口皆设有土地庙,且都安放着“泰山石敢当”。沿街两侧商铺林立,从粮油布匹到杂货胭脂,从文房四宝到酒肆茶楼,一应俱全。此刻已是黄昏,城中楼高高低低,鳞次栉比,光线昏暗,各个店铺也早已亮起烛火。“米花茶嘞…”“酸浆面、三合汤”青石街道上,人群往来,沿街叫卖声不断,滚滚蒸汽翻腾,各色香气扑鼻。郧阳府,算是神州史上第一个特区,虽是专为应对荆楚山民而建,但也呈现出独特的繁荣之势。长安厚重,但论人间烟火味,却比不上郧阳。这里街道并不宽敞,人流穿梭往来,兼具南北特色,既能看到身穿粗布褂子的汉人,也能看到头裹黑巾的土家人。各地口音汇聚,有些甚至听不懂。江湖中人往来各地,一般都要先拜码头。四处流浪的东行乞丐,要找坐地虎西行乞丐,胡乱讨饭,就会被打死…江湖流浪艺人,要找本地长春会,经过他们允许,才能撂地画锅…就连小偷,也得找本地老荣头。这便是江湖规矩,到别人地盘混饭吃,相当于从别人锅里舀饭吃,不懂规矩,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