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乍明。
凤南歌站在沙滩上,肢体僵硬。
——她好像,呃,好像误会了什么,衍羲和不是什么婆家亲戚也不是什么娘家朋友,而是喜宴的乐师,再想想那处屏风,那处角落,那分明是给乐师准备的私人饭食,被衍羲和拿出来与她分享,她却跟她‘耍小姐脾气’,对这人的好意一无所知。
凤南歌难为情极了,不止涨红了脸,连脖子也红了,热得发烫,冒出层层热气。
错了就要道歉,道理凤南歌都懂,可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向衍羲和解释她误会衍羲和的龌龊念头,更不敢留在原地,只能匆匆向家跑去。
海风吹过发梢。
错了,一切都错了。凤南歌想。她是凤凰一族宗家骄傲的独女,已经循规蹈矩地过完了既定的前半生,本该安稳地将后半生继续进行下去,可她在这里碰到了衍羲和,她的人生就变了,变得大胆了,变得不守规矩了,甚至受情绪化控制,抛开事实不谈,妄自揣测别人的动机。更可怕的是她居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守家规的坏事,她只是做了……她自己,仅此而已。
回到家后,凤南歌躺在对于小时候而言过大、对于现在而言刚刚好的那张床上。
分明只与衍羲和过了一天,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她那般循环往复的生活,何时有过今日哪怕一个时辰的精彩。
凤南歌拍开水镜。
她现在迫切地想找人说说话,再听一次那首《金缕歌》。
皎姣的声音从水镜里传出来:“哎,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说着食指点了下水镜正中,像是点了下她的额头。
凤南歌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受伤?”
皎姣:“……你不是碰到厉鬼了吗?海中月,小舅那边。我记得位置没错啊,你等下啊我再去找白无常问问。”
“哦哦,”凤南歌想起来了,“对,厉鬼,我碰到了,还好,我没受伤。”
皎姣担忧:“你怎么这么敷衍,不会是伤到脑子了吧?本来就挺刻板,再傻了,那不就没救了吗?”
凤南歌不由得弯起嘴角:“我没有伤到脑子,”又怕皎姣说教起来没完没了,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今日也在运送那些老兵鬼魂么?还剩多少个?”
皎姣:“……多着呢,当年死伤数以万计,一时半会儿送不完。怎么了?”
凤南歌:“我——我想再听一次那首《金缕歌》。”
皎姣青白色的大脸贴在水镜上,眯缝着眼睛看她,半晌,幽怨道:“你以前找我像例行公事,每个月一次,定时定点,但找我就是为了找我,不为别的,你的眼睛只看着我;可现在呢?你找我的频率是高了不假,却不是为了我,你变心了。”
凤南歌连忙叠声致歉,好在皎姣并未计较,就要叫她身边同行的老兵鬼魂唱《金缕歌》给她听。
“等一下,”凤南歌急忙打断,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我……比起要求他们唱诵,我更想听他们在不经意间传唱这首曲子。”
皎姣死鱼眼:“我还能拿你怎么办呢,我还不是得惯着你,好吧,你水镜别关,这批鬼魂经常会合唱这首曲子,等我听到的时候,第一时间联系你。”
暂时隐去水镜,凤南歌从木床上坐起身。
三十年,三十年前衍羲和在兵临城下的时候作了这首曲,将无数人族将士送上边关战场,造下无数杀孽,以至于死后要在炼狱服刑,直到罪业赎了方可投胎,老兵什么都忘了,却唯独没忘记这首曲子,凤南歌是真的很好奇,为何它会成为鬼魂的信仰,以及它在传唱的时候又是什么模样。
头顶铃声忽而叮叮咚咚响起,凤南歌身体剧震,猛地站起身。
这声音她熟悉得很,幼时到了吃饭的时候,便会有人摇动这铃铛,小辈需先到场,在饭厅角落里站着,等姗姗来迟的长辈先行入座后方可坐下,食不言,再等长辈用完饭食后收拾碗筷离场。这规矩被从三清山梧桐树带到了仙界,仙界有传音秘术,这拉铃铛的方式便被废弃了,声音相当久违。
出了卧室,凤南歌一眼便看到桌上的琉璃灯,衍羲和正站在门口客厅的角落处,用手拨弄竹管,带动铃铛声响,头发已经束上了,果然是琥珀金丝缨发冠,漂亮得紧。
凤南歌心上微微一漾,紧走几步,来到衍羲和面前。
“别看我,看那边。”衍羲和对会客桌扬了扬下颌。
凤南歌依言看过去,只见桌上不知何时被放了点东西——海碗热气腾腾,盛着小指粗细的手擀面,未有过多配菜,只正中央一颗殷红的梅子做点缀。
衍羲和拉开梧桐木椅。“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规矩真是多。”
凤南歌怕他走了,轻手轻脚地坐到他对面:“……其实也没那么严格……”不敢大声反驳,只敢小声咕哝。
衍羲和只当没听到,拧着眉毛,纤长手指点了下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