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驱使，凤南歌轻轻触了下琴弦。
哔哔啵啵的火焰声音瞬间瞬间暴起。
慌忙按下琴弦止住声音，呼吸不受控制地粗重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哪怕只听到一丁点，恐惧亦会犹如跗骨之蛆般涌现。
——这是凤凰涅槃的声音。
三昧真火烧骨氽髓，将每一寸肌肤吞食殆尽，新生的肌肤又像是同时爬满千万条蛆虫，一边是痛，一边是痒，无论哪边都是极端的绝望。
她的噩梦回来了，难以摆脱的痛感又回来了，她的涅槃无人陪伴，她的孤独如影随形，她最大的荣耀是她的家族，而她从她的家族里逃出，她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
“你还好吗？”有人这样说。
不，不是有人，这声音属于衍羲和。除了那人的声音，还有一只温热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
“吸气，呼气，对，慢慢来。”
跟着衍羲和的指示，凤南歌大口大口地喘息，那只手始终贴在她额上，将她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引领出来。
引回现实。
古琴扶舟已经不见了，桌上只剩下两个储物袋。
凤南歌闭了闭眼睛，感觉好些了，面前衍羲和的模样没比她强多少，也是有些气喘吁吁，显然刚从楼上跑下来，表情似乎有些僵硬，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你还好吧？”衍羲和又问了她一次，“是涅槃的后遗症么？我能帮你什么？”
凤南歌心生烦乱，强迫自己不要贪恋衍羲和的温度，将他的手从额头上摘下来，摇头道：“我没事，倒是你，怎么这么急着下来？”
这话已经说得像是质问了，衍羲和却像是毫无所觉般，恢复了含情脉脉的表情，道：“因为于情于理，都没有要你一个女孩子帮我做事的道理，所以我不要你帮我搬东西。”
衍羲和总有衍羲和的道理可讲，凤南歌脑子是乱的，手中储物袋被衍羲和接过，再没有借口单独留在衍羲和的房间。
“对了，”衍羲和又说，“若是你真想帮忙，帮我看一下露台如何？我晒了不少曲谱，都是绝世的孤本呢。”
*
当年为了防止幼小的凤南歌从梧桐树上掉下去，她的房间是没有露台的，隔壁衍羲和要住的房间却有，露台相当大，一共两个门，一个开在卧房，一个开在客厅。
衍羲和的房门正掩着，凤南歌走的是客厅那条路，果然看到露台上用金条压了不少粉中泛黄的浣花笺，风一吹猎猎作响，暂时没有要被吹走的迹象。
凤南歌在蒲团上慢慢坐下来。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却不是所有的凤凰在涅槃的时候都会燃起相同的火焰，燃出相同的声音。
五百年过去，凤南歌在凤鸣山谷见过无数只凤凰涅槃，却没有任何一次激起她这么严重的应激反应。
一个让她很不舒服的念头从脑海中迸发出来，是柳姬曾给她种下过的种子，在缓缓的生根发芽。
——桫椤是古琴扶舟的琴灵，大小姐猜猜看，衍羲和手中为何会有一个琴灵临死前最后的心跳？
——机缘巧合罢，我猜。
——那你呢？你有没有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他录下什么声音？
她那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不是没有。
而是我不确定。
柳姬认识衍羲和三十年，如果说她与柳姬之间有一个人更了解衍羲和，那么那个人无疑是柳姬，而不是她凤南歌。
在萍水相逢的最后，柳姬又是怎么说的来着？
衍羲和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玩不过他的。我若是你，我定离他这种没有半点可取之处的人远远的，不会接近他半分。
理智告诉她，不能轻易给衍羲和定性，衍羲和这人没别的大毛病，唯独爱说爱做让人误解的事情，她已经误解过他很多很多次。更何况这件事情还有那么多的万一，万一她听错了，万一衍羲和只是不小心，万一是有人与衍羲和不和，想挑拨离间她与衍羲和之间的关系。
无数念头纷繁复杂，她听到一个极小的声音在她心中说，其实没有那么多的万一，你只是在为原谅他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而已。
“滋——滋——”
蝈蝈是低级的虫豸，感受不到高等灵兽的威压，她不出声，蝈蝈便以为周遭无人，畅快地嘶鸣起来。
凤南歌被蝈蝈叫得心烦意乱，正打算威慑它一下，水镜却忽然响起。
是皎姣，笑意吟吟地现出身形，手指戳了戳镜面上凤南歌的眉心。
“想我了没有，我才忙完呢，”说完皎姣才觑到凤南歌的脸色，笑容慢慢落下来，“有事情困扰着你，你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