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关起门来问案时,大家都是官对官,还可以堂而皇之地拿“不杀士大夫”这个理由说事儿。
现在民怨沸腾,朝野关注,这条理由就不好公然拿出来讲了,于是就祭出了更有力度的孝道大旗。
可是这孝道大旗一竖,就把都察院惹恼了,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说好了大家拼刺刀的,你动用核武器。
都察院可是有着三杆本届科举最强笔杆子。
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名,如今都在都察院任职,就你大理寺有妙笔在手?
萧毅然正式加入了都察院的辩论团队。
他和卢承泽点灯熬油的一番准备,第二天两人就分别拿出了自己的反驳文章。
如果直接对孝道提出质疑那是相当不理智的。
虽然在现代人看来,把孝提到这样不讲理的地位实在不可理喻。
可是在那个时代,哪怕你是皇帝,你也不敢公开否认孝道,质疑孝道的权威性。
但是,“辩经”而已,谁不会啊。
萧毅然一篇文章,直接就把董仲舒给搬出来了。
他举了大儒董仲舒断的一个案子:甲生子而不养,送于乙。子长大后,甲看见儿子,自称其父,就被儿子打了一顿。甲去官府告儿子不孝,但儿子拒绝承认与他的父子关系,只认养父乙。
此案如何判决关乎到孝道,地方官员不敢大意,遂层层上报。
最终董仲舒裁断:甲虽生子而不育,于义已绝,子父当为乙。
所以这只是一桩寻常斗殴案件,正常处理就行了。
萧毅然据此大大地发挥了一番,其意思就是:血缘不是亲子关系的唯一依据。
当为父不仁时,也就是亲子关系不复存在的时候。
因此,当张宓以公公的身份,占据儿媳身子开始的那一刻,双方就已不复公媳关系。
张宓之后杀人,就不能以孝道作为宽宥他的理由。
卢承泽更狠。
萧毅然和卢承泽有点像赵瑗和赵璩。
赵瑗做事方正,想达到目的,基本上会遵循正规的途径。
赵璩和杨沅是一个想法,只要达到目的,那就成了。
卢承泽也是一样。
他翻查高玉珩的口供,发现高氏有孕在身,而当时高家还不知情,张家妻子尚未被张宓摆平的那段时间里,曾把高氏寄放在一处小道观里。
因为张宓是当地官员,比较引人注意,所以选择的这处小道观里,只有老道姑一人。
而这个老道姑,现在已经去世了。
于是,卢承泽就在此事上作起了文章。
断绝“父子关系”的方式还是有那么几种的,其中最简单且有效的一种就是:出家。
一旦出家,那就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因此,卢承泽认定,当时高氏承受奇辱含忿出家了,她是出家人了,不需要再对张宓承担“父子关系”的义务。
滕寺正扯起孝道大旗咆哮,尔等欲推翻孝道乎?
萧榜眼就端起董仲舒的牌位,你在质疑“董子”对孝道的理解?
卢探花则笑若天官赐福,出家人你还不放过?
你问问天下间佛道两家哪个同意?
双方代表至此都祭出了“核弹”,一时间各有忌惮,马上回去号召本院所有笔杆子,集思广益,寻找新的突破点。
苏主编对此很失望,你们都消停了,我这临安小报写点啥?
大家对此都很关注的好吧?
这时候,不甘寂寞的刑部跳了出来。
刑部当然也是针对都察院的,只不过现在站在正面和都察院硬刚的是大理寺,刑部纯粹成了一根搅屎棍。
这根搅屎棍提出了三个问题:
一问,张宓翻供不承认杀人,是否应发回都察院重审?
二问,张宓究竟是和奸还是强奸。
三问,在这整个案件中,被所有人忽略了的张宓的儿子,现在仍在成都路任职的张佑该如何处置?
为父相隐本无可指摘,但是当事情发生之后,他不该休妻吗?为什么要让父亲和妻子继续这种丑行?
他真是出于孝道为父相隐吗?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声名和前程,选择了默许与纵容?
刑部这么干的本意是为了打击都察院的气焰,但是第一条的话,大理寺就不愿意。
张宓翻供,他翻个毛啊,大理寺又不傻,这案子翻不了的。
如果把他打回都察院,天知道他又会招些什么出来,到时候大理寺岂不是更加为难?
所以大理寺的笔杆子们还得分心出来,抗辩刑部的质问。
而对于第二条和第三条,都察院也自有解释,三家掐起了罗圈架。
这时礼部不甘寂寞,也插手进来。
礼部是站都察院的,但是司法的事情,本来是轮不到礼部出头的。
不过你们既然都在拿孝道说事,那能把我礼部抛到一边儿吗?
所以,礼部堂而皇之地杀入了战团。
“临安小报”写的飞起,原有版面已经不够用了,居然开了增刊。
这个时候,都察院冲在最前沿的,是榜眼萧毅然和探花卢承泽,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