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回来之前,不宜再有大的动作。
对此,杨沅也是完全赞同的。
现在只要把已经啃下的硬骨头进行消化就行了。
手术要一台一台地做,现在吏部已经被拿下,以后都察院负责察缉,吏部负责换人,只要配合默契,就不需要再用过激的手段,搞得朝臣们旦夕坐立不安,无心于公事。
官家快回来了,吏部今年对全国官吏的考核也要开始了,下一阶段的任务是巩固成果、保持稳定。
小会开完之后,各人回到自己的司署,立即召集所部传达了都御史朱倬的决定。
那些就地转正,成为都察院御史的人欢欣鼓舞,此次没能得到这个机会的,眼见回报来的如此之快,一个个却是红了眼睛。
他们恨不得立刻再干掉一个衙门,管它是户部还是礼部,就是干。
结果,杨沅在传达了最新的人事调整和任命之后,又宣布了下一阶段都察院的主要工作任务:放缓办案节奏,这让他们深感遗憾。
杨沅传达了相关决定之后,就笑道:“诸位,这段时间夙兴夜寐,着实辛苦了。今日,就此放衙了,大家回去,也好好歇息一下。”
几位此番得以提拔到更重要职位上的,以及就地转正的御史便张罗着要请客。
杨沅笑道:“你们便与诸同僚一起去吧,本官此番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等你们的正式任命下来,本官摆酒,为诸位作贺。”
上官已经这么说了,大家也就不好强求了。
再者,有个顶头上司跟着,大家喝起酒来,怕也不够痛快。
于是一群人便欢欢喜喜回去,收拾妥当以后,就一起出去。
此时其他司署也是一样的场面,都察院众御史呼朋唤友,一同往瓦子里寻酒家作乐去了。
本来极热闹的衙门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外间一盏盏灯都熄灭了,杨沅独自一人坐在签押房中,压暗了灯火,思索了良久。
于都察院而言,如今已是一场大捷。
可是,仅仅只是大胜吗?
杨沅心里清楚,没那么简单。
他通过金人的供词敲打了沈相公,沈相公为了保全他的班底,被迫改变了立场,使得他们对吏部的围剿异常顺利。
汤思退必将引咎下台,汤派势力的残余,可以通过吏部考功来慢慢处理,但朝中的保守势力,又何止一个汤系。
居安思危,他们必然不肯坐以待毙。
而且经过汤派的惨败,他们的斗争手段必然也会更加隐蔽,接下来又会是一种怎样的局面呢?
思索良久,杨沅才吁了口气,顺手拿下灯罩,用茶盏压灭了灯芯。
黑暗中,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摸着黑走到门前,将房门打开。
廊下的灯光便照了进来。
……
杨沅回到了仁美坊,却没往侯爵府的方向去。
走到小桥边时,信步继续往前,沿着白墙黛瓦,小桥流水,曲折一阵,便到了一处紫藤爬绕在门楣之上的门户前。
门前左右挂着灯笼,上边写着一个“李”字。
杨沅抓起黄铜的兽环,轻轻叩了叩门。
片刻之后,陈二娘闻声赶来开了门,一见灯下站着的是杨沅,忙让开门户道:“杨大官人。”
“嗯!”杨沅迈步进去,笑问道:“夫人可已睡下了?”
这么多日子下来,杨沅时常来探望李师师和孩子,不可能总是背着家人。
所以陈二娘还有府上新聘的一个厨娘、两个小丫鬟,都已知道杨沅和李师师的关系了。
只不过,她们的“知道”,就是以为杨大官人和李夫人之间的关系,和这仁美坊中一些私邸美人儿一样,都是官员私蓄的外室。
也就是说,自家女主人是靠人家大官人吃饭的。
换而言之,他们的薪水实际上都是人家大官人给的,因此对杨沅格外的恭敬小心。
陈二娘道:“夫人今晚去了瓦子,还没回来。”
生怕这位大官人多心,陈二娘赶紧又补充道:“夫人是和玉叶姑娘去瓦子同游了,没有旁人。”
杨沅笑道:“原来如此,那么我去看看省儿。”
陈二娘关了门扉,暗中跟随的“同舟”侍卫见状,便悄然散去。
此时,李师师和肥玉叶一对俏佳人,正挽着手臂,玉颜酡红,眸色微醺地沿着小河曲水,向家中走来。
……
杨省已经满一周岁了。
他现在能够清晰地喊爹爹、喊娘亲,说出一些简单的字眼。
他也能走路了,虽然走的磕磕绊绊。
已经会喊爹的杨省最喜欢他的爹爹,爹爹每次来看他时,纵然没有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也会陪他玩耍的尽兴。
所以一见到杨沅,杨省就像见到了主人的小狗子,小屁股墩墩的,非要挣脱娘亲的怀抱,然后与爹爹玩贴贴。
这般举动,惹得李师师大吃飞醋,骂他是个小没良心的,不愧是他杨家的种,自己对他再怎么好,他都是和杨家的人最亲。
已经周岁的杨省已经不再吃奶了,此时正坐在小丫鬟巧云怀里,系着小兜兜在吃米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