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嫽目光冷淡地扫了眼脚边的骰子,对于柳裕这明显的刁难,也不气恼,字字清晰有力道:“真是对不住二公子,本宫自幼在宫中长大,不曾去过这等勾栏瓦舍的地方,自然识不得骰子为何物。”
她轻轻一抬靴尖,那枚青玉骰子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扑通”一声落入不远处的湖中,溅起一圈小小的水花。
“倒是有个石子碍了事,还望二公子莫怪。”
柳裕望着湖面尚未平复的涟漪,咬牙切齿道:“殿下好准头,只是不知这骰子落水,可会惊了池底的锦鲤?”
“若真惊了锦鲤,那也是这石子的过错,与本宫何干?二公子若是心疼,大可以下去捞上来,顺便安抚安抚受惊的鱼儿。”
柳裕碍于冯嫽的身份无法发作,强压着怒火,扯出一个生硬的笑:“不打紧的,殿下就算把这池中鱼都捞上来杀了,那也是它们的福报。”
账房的管家匆匆赶来,瞧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赶忙上前赔笑打圆场:“殿下,柳二公子,都消消气,这大庭广众之下,要是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殿下,请。”柳裕主动退一步道。
账房内昏暗,白日也点着烛光,书架高大,密密麻麻地堆满了账本,冯嫽指尖划过账本泛黄的纸页,停在“三月廿七”那日的银钱进出项上。
青玉算盘发出清脆的响动,十六档乌木框里,翡翠珠子映着窗外漏进来的天光。
单这日米粮采买就支了三千两纹银,但江南道报上来的粮价按市价折算,该是两千六百两整。
“二公子倒是会做生意。”她忽然轻笑,手中算珠噼啪作响。
柳裕一瞥眼看到她手中账本便明白了:“殿下有所不知,商队走水路总要打点漕帮。”
冯嫽余光瞥见管家慌忙缩回窗下的衣角,唇边笑意更深。
她将算盘往案上一推,翡翠珠子叮叮当当滚作满盘星辰:“本宫倒是好奇,什么样的打点费要四百两白银?莫不是把整条运河都镀了金?”
“殿下说笑了。”柳裕慢条斯理翻开另一本账簿,袖口扫过案上鎏金烛台,“查账如观星,看得太清楚...”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成两点幽光,“当心被天火灼了眼。”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便深究。”冯嫽起身去拿别的账簿,手指刚触到檀木书架,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
她瞳孔微缩,眼见那本《漕运纪要》的封皮骤然腾起幽蓝火苗,火舌如毒蛇吐信般窜向其它的账本,抄起案上茶壶便泼了上去。
一转头,便看见柳裕在对她笑,笑得温润如玉,似他兄长,却带着一股毒辣。
不能再查下去了,再查,这账房都要被燃了,柳裕这个疯子,他想玉石俱焚。
“天色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宫了。”
“恭送殿下。”柳裕恭敬垂首。
直到坐上马车,冯嫽才伸出手来,手中攥着一张浸透的残页。
指尖划过被水渍晕开的墨迹,焦黄纸面上,乌贼汁写的字迹遇水则显真章——三月廿七,两千六百两购粮款,余下四百两……
"艨艟"二字在浸润下格外清晰,旁边朱砂勾勒的船形,分明是水军战船的制式。
怪不得柳裕也会一同来受命查账,这账房之中的假账错账,柳家是出了不少力。
凌川手中,并不是毫无兵力,只是这兵力不能出现在明面上罢了。
“承福,燃火。”她吩咐道。
承福虽满脸疑惑,但还是迅速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蹿起。
冯嫽将那半张至关重要的残页悬于火苗之上,看着纸张边缘开始卷曲、变黑,缓缓被火焰吞噬,“艨艟”二字在火光中扭曲变形,直至化作灰烬飘散。
“殿下,这是什么?”
“是皇后娘娘的下马威。”
马车停在丞相府前,天色渐暗,但并未到燃灯的地步,承福下去一问,却被告知邓嬷嬷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去哪了?”
“说是回宫了。”
“殿下,”承福爬上马车,隔着帘子对主子道,“他们回宫了。”
冯嫽掀开帘子,看天色离宫门落锁还有些时间,便道:“停在一旁,待消寒宴结束。”
按照往年的流程,该是到了吟诗作对的环节。
“岚是山风起。”
“烟是因火生。”
“雪是山雨倾。”
众人齐齐看向凌久,等他开口。
凌久一抿唇,不是他不想说,他现在脑子里就一句话。
人更是大便。
这能说吗?
这不能。
“嫽儿,莫不是想的太多,一时抉择不出来了?”人群中有人调侃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众目睽睽之下,墨竹也不好公然提醒,只好在他手心写字。
一人大。
“火为人点成。”柳初接了话,说完还下意识地看向凌久,眼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周围的人纷纷叫好,可柳初却无心在意他人的夸赞,满心都在等待凌久的反应。
凌久正忙着趁机跟墨竹补课。
“什么?”凌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