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他不知来过多少次,几乎每次都会和杨震大醉一场。
段融紧了紧,抱在怀里的酒坛子,他今日还是打算,和杨震再醉一场。
段融心念一动,神识陡然外放,穿庭过院,扫进了房内!
杨震正在里间的卧室内,但他并没有睡,床头旁的橱柜上,点着一盏油灯。
如豆的灯光,映着杨震焦灼凝重的脸,他不住地在逼仄的卧室内,踱着步子。
段融收回神识,但他并未敲门,身形一纵,便如大鸟般,跃过了墙头,轻盈地落在了庭院内。
里间的窗户上,发着黯淡的黄光,堂屋的大门开着,这是杨震的一贯风格,从来不关门的。
段融抱着酒坛子,脚步轻盈地走过庭院。他两脚如同狸猫般,落地无声!
段融站在堂屋的门口,里间的油灯将一片昏黄斑驳的光,投射到了段融的脚边,而里间内杨震焦灼来往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也分外的清楚。
段融站在那里,停顿了数息,才抱着酒坛子,就径直走进了里间。
杨震在逼仄的房间内,来回踱步,忽然眼角的余光便看到门口处一个黑影一闪。
杨震悚然扭头,便看到段融抱着酒坛子站在那里。
杨震看向段融的瞬间,目色中的焦灼惊恐,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因为他清楚,抉择他命运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很多事情,当它还未来时,你会惊恐焦灼,但它真的来临那刻,你反而会安静下来。
杨震的目光扫过段融抱着的酒坛子,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语气平静道:“你来了。”
“嗯,我来了。”段融似乎是无意义地重复了下杨震的话,然后他笑了一下,扬了扬抱着的酒坛子,道:“我带了酒来,有碗吗?”
杨震将橱柜上油灯,拿到了堂屋的几案上,又去厨房拿了两个陶碗过来。
段融啄开酒封,酒香顿时溢满堂屋,八宝楼的三十年陈酿,可不是盖的。
杨震的目色顿时一亮。
段融抓住酒坛子,将两个陶碗满了,一碗递给了杨震。
杨震接了,耸动鼻翼嗅了嗅酒香,便一口灌进了喉咙里,他咂摸着嘴巴,眼神满意地看向段融,道:“好酒!”
段融往常和杨震喝的酒,都是在小巷里的酒铺里卖的。如何比得了这八宝楼的三十年陈酿呢?
段融倒是一直有银钱请杨震吃这等好酒,但这一坛子酒顶得上杨震半年的俸禄,他如何好去显摆呢?
杨震喝完一碗,便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他足足连干了三碗,才稍微解了酒瘾,他笑了一下,看着段融,道:“哪弄来的,这么好的酒?”段融目色平静地说道:“八宝楼三十年的陈酿。”
杨震点了点头,道:“果然是好酒。这酒适合送行,不错!”
段融听到送行二字,心头一刺,目色冷冽地看着杨震,问道:“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杨震笑道:“也不是很多。许儒虎和解雷是你杀的。解头,也是你杀的。”
段融目色无动。“你没有证据!”
杨震敛了笑容。“是!可我就是知道。”
空气似乎瞬间凝重起来。
许久后,杨震道:“我很好奇。解头是真气境的强者,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段融往自己的喉咙里灌了一碗酒,沉默不语。
杨震笑了一下,他知道段融不会告诉他。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闷头喝酒。
连喝数碗后,杨震忽然问道:“段融,你会杀了我吗?”
段融身体一僵,从喉咙里生硬地吐出一个字来。“会!”
这个字吐出,段融的心头,更像是压着巨石一般,堵得难受。
杨震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喝酒。
两人都喝得很快,一坛子酒,很快就见底了。
杨震浅笑了下,打了个酒嗝,道:“段融!你能带着酒来,这兄弟,我们就算没白做。”
杨震忽然跳开,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障刀,道:“酒已经喝了!来吧!”
段融坐在那里没动,瞥了杨震一眼,道:“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我只有一个二叔。了无牵挂,需要你做个屁!少废话!来!”
段融道:“你打不过我。”
杨震道:“曹!这他妈是我的词!”
段融和杨震,从小就形影不离,但偶然两人也会闹矛盾,每到这个时候,身材高大的杨震都会告诉瘦弱的段融,你打不过我。
但没想到,在这临生死时,却是段融说出了这句话来。
似乎是往昔时光里的场景浮现,两人在这凝重的气氛中,竟然微微笑场了。
就在这时,段融忽然袖口一扬,一团药粉,像白雾一般,散在杨震的脸上。
杨震两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障刀哐啷一声,掉落在脚边!
淡淡的笑意在段融的脸上消散,换上了漠然冷冽的表情。
无论如何,杨震都必须死,因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但是,段融实在无法面对杨震的眼神,他最害怕的就是人临死的眼神。
而杨震临死的眼神,他更加无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