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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动静都逃不过最前面两人的耳朵,凝辛夷不刻意去听,却也听了个十全十。

她有些复杂地抬眼看向身侧之人。

他长发高束在发冠之中,一丝不苟,侧脸线条流畅漂亮,神色更是淡淡,像是毫不在意别人的议论。

注意到她的目光,谢晏兮也垂眸,与她对视一瞬。

凝辛夷没来得及收起眼底的探究,谢晏兮自然看到了,但他终究也只是勾了勾唇。

他做事本就凭心意,任凭他人揣测也无所谓。

就算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不想被她误解成时刻想要用一些手段来收服人心的人,但等到这个瞬间过去,那些解释的话语便也全都回到了嘴里。

谢玄衣按剑沉默地跟在队伍之中,他轻微地压下头和背,以一种负罪般虔诚的姿态,一步一步前行。

他当然知道,这一场祭祖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唯独他这一点真,还要谢晏兮开口,再借着平妖监的身份,才能“顺便”前来。

上一次来,他无暇叩拜,这一次来,他至少可以在旁人都下山后,悄然折身,来为自己的亲人们擦拭牌位上的尘土。

他这样想着,看到谢晏兮和凝辛夷的脚步停下,看着祭拜仪式开始,听到有人高声引导大家俯身拜,再拜,又拜。

他却不能拜。

他身上有平妖监官服,身前身后又有无数双眼睛,程祈年俯身拱手,他也只能在俯身时,多停留几个瞬息。

即便精简再精简,祭拜的流程也依然冗长,等到一切都结束,已是日暮西山。

其余人等陆续下山,即将返程回扶风郡,紧赶慢赶,天亮之前应该也能到。在马车上日夜兼程,也总比在这渺无人烟死寂一片的白沙镜山过夜要好。

冬天的日长本就短,寒风随着暮色吹来,许多人从祭拜的冗杂中回过神来,倏而想起了昔日繁茂的白沙堤景,再看到如今这般,还来不及伤怀,先打了一个寒颤。

于是下山的步伐便又快了些。

慎伯到底操心得更多些,站在谢晏兮身侧:“守夜这个流程的确是不能再减,我们可以不在,公子却一定要在这里守一夜。”

言罢,又看向凝辛夷:“少夫人也受苦了。”

“慎伯哪里的话。”凝辛夷温和笑道:“嫁为谢家妇,祭祖守灵,都是分内之事。倒是辛苦您为我和夫君前后操持安排,如今返程又要舟车劳顿,明后日还请慎伯与程伯一定好好休息,切莫操劳。”

慎伯再礼,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

篝火燃出噼啪声。

夜色渐沉,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了在篝火边的两个人。

纸箔被一张张舔舐边缘,火色迅速蔓延出一道挟着绯红的黑线。

黑线延伸,直至火舌将纸箔吞噬,化作篝火最下方的灰烬。

火色将空气扭曲些许,也模糊了对面人的面容。凝辛夷沉默地将一张张纸箔投入火中,倏而觉得这一场篝火也不只是为谢家先祖和三年前的那一场灾祸烧纸,也是迟来地为整个白沙堤的村民们的祭奠。

她抬眸看了一眼谢晏兮,却见对方的神色也要比她想象中的要认真许多。

“我过去听家中老人说,一个人死后,若是无人惦念,无人知晓,就会变成游荡世间的孤魂野鬼,逐渐自己也忘记自己的来处和去处。”谢晏兮倏而开口。

他的音色冷,却也像是染了一层火色:“忘记很简单,记得却很难。”

凝辛夷将手中即将燃尽的纸箔落入火中:“那么,你会忘记吗?”

他们都没有明说,却又分明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谢晏兮看着纸箔的灰烬,道:“对我来说,忘记也很难。”

“我记忆有失,也不知会不会再发作一场。”凝辛夷道:“我不能保证,但我会努力记得。”

谢晏兮深深看了她一眼,正要再说什么,洞冢外却有脚步声响起。

是去白沙堤四处探查情况的三位监使回来了。

谢晏兮那一剑平了上山的路,其余地方的积雪却依然深厚。此处乃是谢家冢,他可以如此任性,其他人却不能。饶是有三清之气护体,从风雪中走来的三人依然显得有些许风尘仆仆。

程祈年最重礼节,拍了身上风雪,向着冢内一礼,很是顺手地接了纸箔来,蹲在旁边烧了起来。

他这一系列动作太过自然,谢玄衣本来还在想等后半夜再背着大家来烧纸,结果被他这么一带,也自然而然地蹲在了他旁边。

只有宿绮云很是油盐不进地席地而坐,甚至距离篝火很远,没有半分要烧纸的意思。

见程祈年的目光落过来,似是在暗示她多少意思一下,她才有些生硬地开口:“非是我不敬,只是我这人吧……有些怕火。”

程祈年本来都已经替她想好借口了,譬如宿监使六亲缘浅,性子也有些古怪,又譬如宿监使从不烧纸,对自家长辈尚且如此,还请诸位不要苛责。

……没想到,最复杂的思路背后,原来是最简单的原因。

宿绮云对于暴露自己的弱点没什么负担,她这么说,反而无形中拉近了许多大家之间的距离。

“三位可有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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