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长长的冰溜子。过腊八的那天晚上,文修曾祖母去世了,走完了她平凡却不平静的一生。文修爷爷拿了一挂小鞭炮,跑到门外点燃放了。村民们睡梦中被吵醒,也都知道文修曾祖母去世了,白石村最后一个小脚老太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文修爷爷就套上麻布孝衣,他是孝子,穿的是宽大的全身式的孝衣,头上是三角形的尖帽,长袖盖到手背,长袍罩到脚后跟,用一根麻绳扎腰。这身孝衣,还是文修曾祖母亲自用家里的麻织的布,裁剪好后缝制的。
家里其他亲人的孝服就简单一些,男人是拿一块二三十公分宽的长条形白布,一头把脑袋盖住,用白布条捆紧,另一头披在背上,垂到脚后跟,再用一根白布条在腰间绑好,女人是戴一顶白布做的帽子。
文修爷爷匆匆吃了早饭,向大队长请了假,走了十五里路到后沙镇,托熟人作担保赊了一副最便宜的薄寿木,杉木板子做的。又顺便到兴隆街那边的堂爷爷家报了丧。到了午后时分,等刘老二在集市上卖完了当天的猪肉,就借他的板车,把寿木拉回了家。
文修爷爷回到家,天已经黑了,道士带着徒弟也已经来忙乎了半天,曾祖母慈祥的遗照也挂好了。白家家务长和几个壮劳力也都过来了,爷爷紧走两步,扶着家务长的腿跪了下去,“我这个做孝子的无能啊~”,说完不禁嚎啕大哭。家务长忙弯腰扶起爷爷,说着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等安慰的话。大家都凑过来,把堂屋布置成灵堂,给曾祖母入了殓。道士点上长明灯,正襟坐好,和徒弟一起开始唱经。
第三天才有时间选地、卜日。蓼水河隔开了新屋与老祖坟,还要爬几座山,路上都是厚厚的冰雪。爷爷和抬灵柩的人商量了几次,大家都不愿意受这个罪,只好在离新屋不远的另外一片老祖坟山里选了阴宅,紧靠着白米石的一个小山坡上。请地仙拿着罗盘定了方位,几个壮汉开始挖穴。卜日的时候,道士打了好几次卦,才确定好下葬的日子,而且要停柩七天,说是曾祖母舍不得走。
第四天一大早,爷爷穿着孝衣,走了八里多路,到曾祖母娘家阴山铺报了丧。又去几个姑奶奶和姑婆婆家报了丧,回来后天快黑,才去村里有人情来往的人家报丧。报丧的时候,爷爷拿着一个稻草捆成的垫子,进门就把垫子垫地上,跪下磕一个头。
在出殡的前一天下午,曾祖母娘家男男女女来了十多个人,打着两套乐器,抬着花圈、纸马、祭帐来了。孝子贤孙们听到乐器声就赶紧到门外的路边跪下迎接。文修也被他父亲带着,一起头紧贴地面跪成长长一排。跪了好一阵子,娘家人慢慢才走到跟前。走在最前面的是曾祖母的满弟,他弯腰还礼,一一扶起孝子贤孙。
娘家十几个人在锣鼓的喧闹和锁啦的呜咽以及儿媳孙媳妇哭声中,排着队,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灵堂走来。首先看到的是灵堂门口贴着一副长长的挽联:
*乘花轿进门,三十七年守寡,三寸金莲,立足耕读传家,今生不负你爹*
*以薄棺入土,六十二载尽孝,五尺男儿,叩首诚敬祀祖,来世再喊我娘*
听曾祖母的满弟念完挽联,娘家的几个侄媳孙媳都放声大哭起来,踉跄着紧走几步,扑到停放在灵堂右边的寿木上,拍着寿木哭了好一阵子。
娘家人围着寿木转了一圈,看了曾祖母最后一眼。女人们都拖着长音大哭,男人们抽泣着相互问候。几套乐队也很是卖力地敲打起来。鞭炮、三眼铳也不停响起。
当天晚上,就是上祭,爷爷请白石完小的黄校长做礼生。礼生以每一代后辈的口吻做一篇祭文,并主持上祭仪式并唱读祭文。儿子辈的祭文,黄校长写好后,爷爷他自己又改了改,孙辈、曾孙辈的祭文就没有改动。
夜幕降临,几套乐器开始一起响起,村民们都围过来看上祭,这是整个葬礼最热闹的环节。黄校长在灵堂神龛前的八仙桌前坐着唱祭文,道士在桌子对面端坐,敲着木鱼,间或擦一下钹。三眼铳听从道士的口令,不时响起。
灵堂两边的墙边,摆了几层祭帐、花圈、挽联。儿子、孙辈、曾孙辈依次上祭,还作了道场。整个流程庄严肃穆。从晚上六点多开始,一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结束。祭文详略得当,饱含感情,从不同的后辈角度,赞美了曾祖母一生,全力持家、知书达理、友好邻里,对家庭的贡献、后辈的爱护,也深深表达了对曾祖母的爱与不舍。大家听了无不感动,很多人失声痛哭。文修这一代还只有他一个人,才两岁多点,竟然不要父亲领着,自己一个人像模像样地完成了整套流程。
上完祭,道士就封了棺。闭棺之前,亲人们都过去哭着看了曾祖母最后一眼。文修的母亲哭得最伤心,几次昏倒在地上。
仪式完毕,围观的村民三三两两散去。除了必要的几个人,其他人也都找地方小睡了三个多小时就天亮了。
起灵柩的吉时快到了。从起柩开始,直到整个葬礼完毕,都由地仙主持。八个壮汉腰缠白布,肩披一块脸布毛巾,把抬柩的木棒装好,低垂着眼站在灵柩两边,一边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