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丝怪异绝伦的影子潜伏摇晃,宛如深潭水底起舞的龙蛇,试图向更加渺茫的地方下潜去,可方相神的脚步更加急切,拿着戈敲打四周,举手便将隐匿在这里的孤魂野鬼驱赶出去,江闻哪怕闭着眼睛,都能察觉到风雨阵阵漂摇不定,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扰驱逐,掀起了这漫天的异状。
鼓声愈加激烈,黑雾也更加难以定形,起伏飘散得像是在风沙肆虐,正被一点点从这片沸海之中驱逐出去,幻化为原本的模样。
伏波铜船的鼓声响如雷震,身披熊皮的方相神愈发忿怒,逐渐显露出兽像,一道道云纹缠绕在它的周围,四只通红的眼睛因为阴气而显得十分粗狂,面部一转显露出嘴下二长齿外露的鬼像,面目更加狰狞可怕,手足各三爪,行于水上流云之中,划破了无穷的混沌!
可在声调最为激越,节奏最为紧张的时候,鼓声脚步忽然消失了。
江闻察觉脚步声不见踪影,睁开眼睛发现骆霜儿站在原地不动,嘴里吐出的鲜血已经把胸口的衣服都染红,气息也变得紊乱微弱,显然这一段方相之舞的负荷,超过了她如今所能承受的极限。
随着方相之舞难以为继,此时铜船之上浓雾减弱,天上又出现了五朵浓墨般的雷云笼罩不去,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影子还在其中氤氲,以雷霆接连在海天之间,让海面再一次涌起恐怖的浪潮,一切似乎回复了原本应有的模样。
“江掌门,能告诉我最后一个故事吗?”
将蛟鬼打回原形的骆霜儿,只感觉自己经脉如火焚烧,口鼻之中不断涌出腥甜的鲜血,但她竭尽全力想要倾听江闻会说些什么——骆霜儿知道这件事并没有任何用处,但她还是想要记住这些东西。
“骆姑娘,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了,你怕不怕死?”
江闻如此说着,下一秒,一只手忽然按在了骆霜儿的肩膀上,随后不由分说地猛然发力,打破了对方辛辛苦苦保持着的平衡,将她从大铜船的船舷之上推了下去。
看着骆霜儿神色愕然地坠落而下,江闻却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意思,语气也更加扑朔迷离。
“最后的事情与你无关,但若是你非要知道的话,这件事可以叫做‘天下事’……”
(三)天心、霜剑、广州城
才一眨眼,暴雨转瞬即至,漫天风雨淹没身影,沸海大潮於四方滚涌而来,几乎要把这艘大铜船也掀翻入海。
江闻立身于伏波铜船之上,滚滚波涛已经几乎要与他的脚步平齐,大雾之中的风平浪静果然是假象,如今的急风骤雨才是蛟鬼被逼现身的异状,这种挣扎不但没有给江闻施加压力,反而让他窥见了其背后的色厉内荏。
可江闻站在浪头,仍旧没有动手。
他将自己封在无能为力的状态已经很久了,因为他清楚知道武功的极限在什么地方,面对着无形无质、隐藏于自然现象背后的蛟鬼,他甚至不能像对付黑眚那般挥剑驱逐。
人力有穷时,当真正的恐怖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江闻不断警醒自己要留有余力,想出办法对付真正的的敌人,而不是卷入那些世世代代的内耗之中。
眼前的潮灾已经出乎想象,即便有疍民冲破了困锁、骆霜儿阻止了融合,可是“五羊舞于庭”的惨事依旧没有停止,这说明蛟鬼对这片土地的影响,如今不能够用玄之又玄的夷希之物来揣测,必然已经深入到这方世界的深处了。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江闻最担心的就是蛟鬼影响到了这片沸海的物理现象。蛟鬼隐身在自然现象背后,江闻亮剑于漫天风雨面前,两者强者躲藏弱者追逐,才形成了如今绕柱般的局面。
现在的双方都在等。蛟鬼等着时间再次隐身于自然现象,想要跻身成为南海之神,而江闻急迫着计算着时间,不断挑衅巨龙换取机会,双方各怀心思却又不肯放弃。
江闻仗剑而立,千头万绪也只剩下了一句苦笑自嘲般的话——
“这广州,好大的风雨啊……”
是啊,好大的风雨,他还记得天然禅师在江闻面前提起‘大雨将至’的时候,就是这种无可奈何的高深语言,也把事端引向了重云密布的高天之上,只是自己直到最后才理解清楚。
风暴潮能否成灾,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最大风暴潮位是否与天文潮高潮相叠,尤其是与天文大潮期的高潮相叠,如果最大风暴潮位恰与天文大潮的高潮相叠,才会发生眼下这般的特大潮灾。
以后世的学识结合今日的风雨异象,如今按理说已经到了初六,又没有南洋的台风来袭,本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灾害,眼下场面着实匪夷所思,除非天文大潮确确实实在冥冥之中出现了……
关于珠江的江潮,《羊城古钞》说“春、夏水头盛于昼,秋、冬盛于夜;春、夏水头大,秋、冬小。”而由于海洋的滞后性,海潮的天文大潮一般在朔日和望日之后一天半左右,即农历的初二、初三和十七、十八日左右。
这两个时间在某种程度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