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是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叫了两个婆子来吆咐,“你们随二奶奶去搬,是她的东西给她带走好了,是咱们家的一件也不许人动!”
顾儿听这话有些不高兴,好像当她们是贼,便在她身上溜一眼,低声咕哝,“谁稀罕你们家什么?都是不干不净欺诈百姓得来的,就是给我们我们使着良心上也过不去。”
偏给袖蕊听见,气得直咳嗽,呛得眼泪直流,当即就要张嘴骂。幸而那两个婆子看形势不对,忙赶在旁悄声拉住她,“姑娘别动怒,咱们姜家已经得罪了朝廷,这会又要骂府台夫人,这不是多找麻烦么?”袖蕊只得咬住嘴跌坐回椅上,想到家里落到如此田地,只得拍着炕桌怨天尤人,口里直嚷不知作了什么孽。
西屏回过头来对着她冷笑,“你真不知作了什么孽么?四姑爷家乡的事你当真半点不知情?你明知道,只不过你占尽了荣华富贵,所以装聋作哑。”那袖蕊噎了一声,瞪她两眼,又接着哭起来。银子衣裳搬了四.五个箱笼回去,正在门前卸着,却见街上有几匹马跑来,顾儿左看右看觉得眼熟,直到人跑到门前来道:“这才离家多久,连我也不认得了?”
西屏一瞧,原来是姚淳,人比春天的时候瘦了一圈,却看着精神不少,风尘仆仆的,乍一看真有点陌生。她知道时修将泰兴县的事情都写信禀告了他,信上自然没说明她行的恶事,不过害怕姚淳太聪明,猜到一些。她心心里很是踢踏,不敢去打招呼,怕他不喜欢。但又怕显得心虚,还是壮着胆气上前去喊了声"姐夫"。
姚淳看见西屏,不免想到时修信上说的那些旧案,想多说两句以示关怀,又怕做姐夫的惹上不好的嫌疑,便只是尴尬地点点头,喊了声“六妹妹”。他吩咐领路的两个驿卒自行回馆驿,自己把马交给小厮牵进门,指一指门前的箱笼,“这些是什么?”
顾儿见他瘦了,料他必定是为泰兴县的事上京去了一趟,分明心疼,嘴上却不问,反叱他,“不要你多管!你怎么忽然来了?”“朝廷有旨意下来,我是直接由京城赶来的。”西屏听见,忙来招呼,“进屋去说话吧,姐夫连口茶也没吃呢。”在屋里少坐,吃了碗茶,正要叙些家事,谁知那周大人便殷切切亲自着官服领着班轿马来迎,姚淳一听,满脸不耐烦,却只得暂缓叙话,换上官府到衙门去宣读皇上的旨意。
果然与时修料想不差,皇上下令姜家拿出十五万两银子赔补当年贱卖田地的百姓,又罢了周大人的官,并查抄一应家产充归国库。至于曹家,曹大学士以丁家之名敬献了山西治铁场将来五年的利润给户部,便将在占田案中的过失敷衍了过去。而时修则查案有功,官复原职,仍令其继续任府衙推官,又卖了姚淳个人情,另得皇上恩赏良田二十亩,黄金一百两。时修听后稍有不忿,“皇上分明是有意偏袒曹家。”姚淳背对时修,向着监房通道叹了口气,“曹大人是内阁阁臣,在朝中根基深厚,皇上不得不有所忌惮,何况曹大人适时将山西治铁场五年的利润敬献国库,你知道那是多少银子么?这也是他的恕罪之意,皇上不能不卖他个情面。总归来说,泰兴县被讹诈田地的百姓得到了补偿,你这一趟就不算白来。”时修还有点不死心,“那曹善朗呢?作何处置。”“他在这里头不清不楚,又无官无职,皇上只说要曹大人严加管教。”汪鸣一案了结得太仓促,何况那味香玄之又玄,很难成为蓄意杀人的罪证,又有姜辛这个罪魁祸首在,许多事皇上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时修忍不住嘟囔,“真是便宜他们了!”
姚淳回头笑笑,“怎么经此一遭,还是这么气盛?你也算为泰兴百姓讨了个公道,别的是你无能为力之事,只得暂且忍耐,等你以后长大本事了,才好说话。随我回去吧,你娘和你姨妈还在家等着呢。”时修想着要见西屏,不由得理了理衣襟,扯着衣袖闻了闻,好在臧志和隔三岔五带衣裳来给他换,倒不怎样脏。只是半个多月不曾洗澡,难免有些汗味,他自己也闻不惯,还不知西屏怎样嫌他呢。回去正赶上时候,东屋里刚预备下了洗澡水,还在冒热气。顾儿迎到院中来看他,寒暄了好些话,他看见西屏站在正屋廊庑底下,插不上话,只望着他安静地微笑。她换了身颜色鲜亮的衣裳,再不用替那姜潮平守孝,别有艳丽,那笑像桃花点水,涟漪一圈圈荡到他心上来了。顾儿说不了几句便催促他回房洗澡,不单是为干净,刚出狱的人也要去晦气。四巧进屋伺候他,他看见那龙门架上挂着一条黛紫的裙子,问:“那是谁的?”
四巧道:“是姨太太的,她这些日子是睡这屋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太太做主,去和姜家说了,往后她就跟着咱们回家去,不在姜家了,今日刚搬把她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时修暗暗高兴不已,“姜家没说什么?”
“姜老爷死了,太太也疯了,姨太太又是个寡妇,谁还能做得了她的主么?自然是做姐姐的才能做得她的主啊。”“我娘说要带她回江都?”
“是啊,这不是应当的噻。"四巧够到前头瞟他一眼,暗笑起来,“怎么,你不想她跟咱们回家,你从前不还说要给她养老的么?”时修正脱光了上衣,听见她揶揄,回头赶她,“去去去,我自己来。”四巧阖上门出去了,他自去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