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少夫人的底线。
往昔那些他们过手的生意们桩桩件件都数额巨大,那些银子落在账面上,就像是一个数字,但那些数字背后,却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人非圣贤。能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面对这些真金白银时坐怀不乱清正不阿的人,不是没有,但的确不包括他和他们。
究竟要一笔揭过,还是既往不咎,亦或是非要探寻个子丑寅卯出来,才是他们这些老家伙们会不会回来继续共事的关键。
银子固然诱人,可那也得有命花才是。
前尘旧事,那要真的展开细说,今天谁也别想轻易走出这扇门去。即便是已经重新效力于谢府的慎伯,也绝难独善其身。
程伯的掌声落下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屋外却久久没有动静,唯有凝辛夷长长叹了口气。
这心叹得大家更加坐立难安,胆战心惊。
凝辛夷将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心底有了几分计较,这才开口。
“不瞒诸位,请你们来之前,我确实请程伯替我多多了解了诸位一番。了解的结果,实在是让我心惊又心寒啊。”凝辛夷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唏嘘,然后盯着大家愈发心神不宁的眼神,话锋轻轻一转:“过去这三年,大家实在是……辛苦了。”
谢郑总管先愣了愣,觉得自己方才飞快转动寻思对策的大脑突然有点跟不上。
辛苦?
什么辛苦?哪里辛苦?
不是要去算那些旧账吗?怎么就跳到了辛苦上来?
凝辛夷轻轻摇头,惋惜更盛:“以我所见,诸位分明都是有能耐,有手段的人,即便谢府凋零一时,诸位离开谢府,也理应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可奈何……虎落平阳被犬欺。”
谢郑总管一愣。
他身后的三名弟子也跟着一愣。
不光是他们,还有那几位老账房先生,也坐在下方的几位昔日四方局的老掌柜,也慢慢抬起了头。
门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程伯走在最前面,向着凝辛夷一拱手:“少夫人,人已经带过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凝三和凝六,两人轻巧地提着两名一看就是富家老爷打扮的中年男人,不太客气地半拖半拽到了书房中央。
那两人从进了谢府开始,就面色仓惶,如今环顾四周,又哪里不懂。其中一人已经开始大叫:“市场本就是自由竞争,你谢家垮了,怎么这生意还不许我来做吗?秋后算账算什么真英雄行为?!”
谢郑总管身后的郑一方已经上前一步,怒叱道:“刘老三你放屁!什么自由竞争!你在外诋毁我师父,从我师父手里抢生意、恶意压价竞争的时候,怎么不说真英雄了?”
又有一位老掌柜冷笑一声:“是啊,刘老三,你二人以次充好,东窗事发,却偷梁换柱将此事栽赃于我,以此事败坏我声名的时候,脑中可有过真英雄这三个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每有一人愤愤指责完,其他人都要投去一个“怎么你也深受其害”的震惊神色。
实在不怪他们之间了无交流。
这事儿主要还是因为大家太要面子。
被坑这种事情,老家伙们多少还是选择咬牙吃闷亏,哪里还可能告诉别人。
岂料竟然正是这样,才让刘老三这两个投机倒把的人抓到了机会,将他们原本的生意分走了大半,赚的盆满钵满,还反过来倒打一耙!
谢郑总管愤慨之余,突然微妙地发现,敢情今日在这里的,简直是刘老三受害者联盟。
那么这位少夫人将刘老三抓来的用意是……
凝辛夷一直等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声讨完,那刘老三嗓门显然更大地想要鱼死网破骂回去的时候,轻轻竖起了一根手指。
于是凝三一张噤声符贴了上去。
空气安静了。
碍着面子骂不出那么难听话的众人心底爽了。
刘老三唇枪舌战,到这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注意到了一直坐在上首的过分漂亮的少女。
旋即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惴惴。
凝辛夷笑了一声,她既没有再细数刘老三这俩兄弟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情,也没有细说谁在刘老三这里吃了什么亏,只道:“人我带来了,家我已经抄了,罪状数条都已经写好放在案头了,数罪并罚,按我大徽律法,活罪难免,死罪也难逃。所以,后续要怎么处置是你们的事儿。”
她摊开手,轻飘飘道:“后果我担着,诸位请便。”
谢郑总管慢慢坐回了椅子上,在凝辛夷说完这句话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名账房先生颤巍巍问道:“少夫人为何不亲自出手?我等积怨已久,下手难免没有轻重,未免会给夫人招惹麻烦啊。”
凝辛夷没直接回答,而是将一只手落在了身边空无一物的小茶几上。
下一刻,茶几在她手下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凝辛夷笑容甜美:“自是无妨。毕竟您看,我下手也没轻重。”
刘老三:“……”
谢郑总管:“……”
众人:“…………”
刘老三兄弟二人差点吓失禁,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