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回来,在窗外逡巡,哪敢推门而入,犹豫要不要扬声。
房间里的那些烛灯却都一盏盏亮了起来,三清之气漫卷,也遮住了紫葵和院中人的五感六识。
烛影拖曳出长长的影子,谢晏兮就这样晃着掌心的三清之气,有些散漫地靠坐在那儿,一手搭在椅柄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被光线重新点亮的华服少女。
少女眉眼明媚,敛容垂眸,坐在那儿,就像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
谢晏兮像是在欣赏画,也像是在审视一幅画。
许久,空气里终于响起了他的声音。
“夫人这是在看账,还是在看药典?”谢晏兮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竟不知夫人何时多了这爱好。”
凝辛夷翻过书页,手指摩挲过上面细致勾画的草木纹样,道:“账也看,医经也看。总不能连账目上的那些药材的名字都没见过,将来若是要过目库存,倘若一无所知,难免会贻笑大方。”
“若是连库存也要夫人清点,岂不是显得我偌大谢府上下无可用之人?”谢晏兮道:“若是如此,聘了这么多人来,又有什么意义,不如早日都辞了算了。”
凝辛夷觉得这话真是有些荒唐,不禁啼笑皆非:“大公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且不说别的,难道日后你真的放心将一切都交给我,一眼也不去看看库房吗?”
她用手指虚点了几本特意放在一边的账本:“寻常事务也就算了,这几味事关谢家根本的药材的存放与流向,难道你也不打算亲自过手吗?”
“我自是放心的。”谢晏兮的目光只在那几本账目上落了一瞬,他在指间把玩那只冰裂纹茶杯,神色意味不明道:“不过,夫人这不是也知道,查看库房,辨认药材成色这种事情,找我也一样可以吗?”
凝辛夷觉得他这话奇奇怪怪的:“找你的确可以,但依照你我的协约,振兴谢府是我嫁来这里的份内事,你愿意帮忙自然好,但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我总不能事事都靠你,把你绑在我身边来……”
谢晏兮向前倾身,倏而打断了凝辛夷的话:“所以你觉得,我是知道谢家生意往来,也认得那些药材的,对吗?”
凝辛夷更莫名了,他认不认识和她有什么关系:“我……”
对面的人并没有打算听她讲完,径直道:“夫人真的相信我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比平时更重一点,眼神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个真正的答案,而不是从她那张在他心中已是巧舌如簧的嘴里。
凝辛夷直到这会儿,才感觉到了点儿谢晏兮的不对劲。
那日交换了称呼后,虽然见面甚少,但他没有再以“夫人”称呼过她,这样回头一想,他这话里话外,是有点儿阴阳怪气。
为什么呢。
是了,方才与管事们说话时,她那几句话,多多少少,依然像是在一种试探。
他做了这么多,证明了这么多,她却依然在下意识试探他的身份,试探他究竟是不是那个谢家的大公子谢晏兮。
所以他才有了后面的这一系列话。
她咂摸了会儿,终于缓缓品出了点味,于是慢慢抬眼,将视线从书上移开,落在了谢晏兮身上。
她看得很慢,像是这才看清他缀了什么发冠,穿了什么衣服,束腰勾勒出了多劲瘦流畅又漂亮的肌肉线条,那双颜色偏淡的眼瞳里有没有她的影子,他的脸上又是什么表情。
然后,灯下美人单手托腮,歪头展颜一笑。
“阿垣。”她第一次这么唤他:“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第44章
应声虫流传出连续不断的声音,这一日发生的一切,连同凝辛夷这段时间的言行,都被程伯一五一十地传递去了神都凝府。
所以信使快马加鞭,十万火急地将信递往神都凝府,凝茂宏收到凝辛夷的那封信时,也不过展开随便扫了一眼,便放到了一边。
倒是凝玉娆将那信取了过来,抚平,认真看了一遍。
“这些年来,你将她教得不错。”凝茂宏极是难得地夸奖了一句:“虽不堪大用,却也不至于一无是处。”
凝玉娆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宫装,发饰也比平时更典雅内敛,与她红衣时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只是虽然这样的打扮与她的气质看起来更吻合,却也带着一丝奇异的违和。
就像是她只有皮肉裹着这一身衣服,神魂却在别处。
凝玉娆看信看得很认真,唇角也还擒着一抹笑,像是透过这封信,看到了写信的那个人。
“阿橘的资质虽然止步于洗心耳,却绝不是蠢笨之人。”凝玉娆看完最后一个字,目光落在那句“代问阿姐好”上,停留片刻,才道:“更何况,她身上有那么大一个封印,还能够使用三清之气,已经很不容易了。”
凝茂宏不置可否,像是没有听懂凝玉娆的言下之意,只道:“宫里来的马车已经等了你两炷香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去了。”
凝玉娆将所有的话都重新咽回去,平静抬手:“是。”
凝茂宏看着坐于下方乖巧恬静的女儿,心知她其实不情不愿,却也从未流露出分毫,到底稍软了软神色。
“阿娆